紫霧在天際線翻湧成猙獰的漩渦時,許墨握對講機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能聽見防風牆那邊傳來趙剛的嘶吼——"第三段支架偏移三十度!"風聲裹著金屬扭曲的尖嘯灌進耳機,像一把生鏽的刀在耳膜上刮擦。

"蘇瑤,防禦系統壓力值?"他對著對講機喊,喉結被風灌得發疼。

控制中心的警報聲幾乎要刺穿蘇瑤的耳膜。

她盯著全息屏上跳動的紅色數字,指尖在操作檯上敲出殘影:"東牆承重梁應力超過臨界值!

陳老的預測還是保守了,這風暴攜帶的輻射塵濃度比上次高40%。"她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衣領,後頸的汗毛因焦慮根根豎起——三天前她堅持要給防風牆加裝的電磁屏障,許墨說物資緊張暫時擱置,現在那個位置的數值正在瘋狂跳動。

"王芳!"許墨轉身衝向樓梯,軍刀在腰間撞得哐當響,"把備用的鈦合金板調給東牆,我帶一隊人過去!"

"許墨!"王芳的聲音從另一臺對講機裡擠出來,帶著明顯的急喘,"倉庫只剩七塊鈦板了!

上回機械獸襲擊用掉了三分之二庫存——"

"調!"許墨踩著搖晃的樓梯衝下了望塔,風捲著沙粒打在臉上,像有人拿砂紙反覆摩擦。

他摸向腰間的神秘空間,意識沉入那片混沌的暗域,指尖觸到了上次解析出的高壓焊機——系統提示音在識海響起:當前等級lv.37,空間解析效率提升15%。

很好,足夠支撐他在二十分鐘內焊牢三根承重梁。

小黑突然從他腳邊竄過,溼漉漉的尾巴掃過他的褲管。

這狗不知從哪叼來個護目鏡,"啪"地甩在他腳邊——是蘇瑤落在瞭望塔的那副。

許墨彎腰撿起時,聞到鏡片上殘留的薄荷味,那是蘇瑤總愛擦的防輻射藥劑味道。

他心頭一熱,把護目鏡扣在臉上,鏡片立刻浮現出蘇瑤標註的防禦工事結構圖,紅色標記在東牆三段瘋狂閃爍。

"東牆三段的支撐柱!"許墨邊跑邊吼,"趙剛,讓隊員退到五米外!"他衝進防風牆區域時,正看見第三段的合金板被風掀起半米高,露出底下扭曲的鋼柱。

趙剛正用繩索綁住最後一個隊員往回拉,他的作戰服被劃開道口子,鮮血順著小臂往下淌,滴在被風捲起的沙粒裡,瞬間被吹成細小的血霧。

"許頭!"趙剛抹了把臉上的血,"支撐柱根部腐蝕了!

上次雨水滲進來沒及時處理——"

"閉嘴!"許墨甩出高壓焊機,藍色電弧在風中劈啪作響。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風聲,系統在識海提示:檢測到承重結構損傷,建議使用奈米修復膠。

他摸出空間裡的膠管,咬開蓋子的瞬間,膠液在風裡拉出銀亮的絲線,粘在腐蝕的鋼柱上滋滋作響。

控制中心的蘇瑤突然猛拍控制檯。"許墨!"她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尖銳,"你腳下的地面輻射值飆升!

那片區域埋過舊核反應堆——"

許墨的護目鏡突然變紅,視野裡騰起刺目的警告。

他的後頸泛起涼意,這才注意到腳邊的沙粒泛著詭異的幽藍。

奈米膠剛塗到一半,風突然變了方向,整面防風牆發出垂死的呻吟。

他咬著牙把最後半管膠擠在鋼柱根部,焊機的電弧幾乎要灼傷手套。"趙剛!

拉繩子!"

"轟——"

合金板重重砸下時,許墨被趙剛一把拽進防護溝。

沙礫像子彈般砸在背上,他嚐到了血的味道,是剛才咬到了嘴唇。

趙剛的手掌按在他後心上,力度大得幾乎要把他按進土裡:"許頭你瘋了?

那片地輻射超標三倍!"

"蘇瑤的提示晚了三秒。"許墨抹了把臉,護目鏡上的血珠讓視野一片模糊。

他摸出終端,看見蘇瑤發來的訊息:舊反應堆資料被埋在二十年前的檔案裡,我剛破解完加密。

後面跟著個發抖的哭臉表情——那是小慧教她用的。

風勢稍弱的間隙,許墨聽見王芳的尖叫:"西倉庫頂棚被掀了!

藥品全被吹到輻射區了!"他撐起身子,發現防風牆總算穩住了,但遠處安置區的鐵皮房頂正像紙片般亂飛。

張叔屋裡的酸黃瓜罐應該碎了,他想,小慧的紙船可能也被吹跑了。

"蘇瑤,電力系統還撐得住嗎?"他對著對講機喊,聲音比風聲還啞。

控制中心的警報聲突然變調。

蘇瑤的指尖在操作檯上頓住,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

她看見供電線路的電流曲線正在斷崖式下跌——備用發電機的溫度已經飆到120度,紅色警告在全息屏上炸開。"許墨!"她抓起外套往外衝,髮梢掃過控制檯時碰倒了馬克杯,咖啡濺在"電磁屏障未啟用"的標註上,暈開一片深褐,"主供電線路被風颳斷了,我去修!"

"回來!"許墨的吼聲幾乎要震碎對講機,"你穿著防輻射服嗎?

外面輻射值——"

"比你的命重要嗎?"蘇瑤摔門而出,風立刻灌進走廊,把她的白大褂吹得獵獵作響。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快得像是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三天前和許墨吵架的場景突然閃過——"電磁屏障需要消耗三個月的能源儲備!"他當時皺著眉把方案推回來,"現在優先保證食物和藥品。可如果風暴等級超過預測——"她的話被他打斷時,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許墨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抱著維修箱衝進配電房時,雨已經大得像有人拿水管往臉上砸。

配電房的門被風撞得哐當響,她看見主線路的銅纜像被扯斷的琴絃,在雨中噼啪閃著電弧。

"蘇瑤!"

熟悉的嗓音穿透雨幕。

許墨渾身溼透地衝進來,軍刀上還掛著沒擦乾淨的奈米膠。

他的護目鏡裂了道縫,左臉有道血痕,卻笑得像個瘋子:"我就知道你會來。"

蘇瑤的喉嚨突然發緊。

她把維修箱塞給他,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老繭——那是長期握軍刀磨出來的。"左邊第三根電纜,用絕緣膠帶纏三層。"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上次你說物資緊張,我偷偷存了半卷膠帶在箱底。"

許墨的手頓了頓。

他想起三天前整理物資時,王芳嘟囔"怎麼多了卷膠帶",他當時沒在意。

原來蘇瑤趁他不注意,把本該分配給醫療組的絕緣膠帶藏了起來。"你啊..."他笑著扯斷膠帶,雨水順著下巴滴在膠帶上,"下次吵架記得提前藏點好東西。"

電流重新貫通的瞬間,控制中心的警報聲戛然而止。

蘇瑤癱坐在配電房的水泥地上,看著許墨在雨裡仰頭大笑。

風還在吹,雨還在下,但她突然覺得,那些被風捲走的鐵皮房、碎掉的酸黃瓜罐、甚至小慧的紙船,都沒那麼重要了。

只要他們還在,只要這顆千瘡百孔的星球上,還有人願意為彼此逆風而行。

風暴減弱時,已經是後半夜。

許墨站在重新加固的防風牆上,望著天際線泛起魚肚白。

紫霧退去的地方,露出被雨水洗過的灰藍色天空——這是核戰後少見的乾淨顏色。

小黑叼著紙條跑過來時,他正擦著軍刀上的鏽跡。

紙條是瑪麗寫的,字跡被雨水暈開了些:"張叔在撿酸黃瓜罐的碎片,說要粘起來;小慧蹲在蓄水池邊,說等太陽出來,她的紙船還能漂。"

許墨捏著紙條轉身,看見蘇瑤正蹲在安置區廢墟前。

她的白大褂沾滿了泥,卻小心地捧著個粘了一半的玻璃罐——是張叔的酸黃瓜罐。

晨光裡,她抬頭衝他笑,眼角還掛著沒擦乾淨的淚。

"該去看看大家了。"蘇瑤站起來,玻璃罐在她掌心晃了晃,"心理疏導...可能比修防風牆難。"

許墨伸手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

遠處傳來鐵皮房坍塌的巨響,驚起幾隻灰撲撲的麻雀。

他望著基地裡東倒西歪的帳篷、碎成渣的太陽能板、還有蓄水池邊小慧蹲成一團的身影,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會好的。"他說,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麼。

風又起了,帶著雨後特有的溼潤。

許墨望著這片被風暴蹂躪過的土地,軍刀在腰間硌得生疼。

第29道刻痕正在他掌心發燙——那是他剛才加固防風牆時新刻的。

晨光中,許墨深吸一口氣,走向那片狼藉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