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戈壁特有的砂礫,如細密的鋼針般刮過沈承鈞乾裂的唇瓣。他抬手抹去眉骨上凝結的沙土,右眼因連日風沙的侵蝕泛起血絲,那抹赤金豎瞳在灰濛的暮色中若隱若現。貼身藏著的護符傳來急促震顫,青光透過層層布料,在他胸口勾勒出躁動的光暈,彷彿在催促著最後的征程。

當他攀上最後一座沙丘,腳下鬆軟的沙粒突然變得堅硬如鐵。眼前的地貌陡然轉變,連綿的黃沙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佈滿尖銳碎石的戈壁灘。

地平線盡頭,一道巍峨城牆如蟄伏的巨龍橫亙天際,城樓中央那座劍形塔樓直插雲霄,塔尖鑲嵌的星辰晶石在暮色中流轉著冷冽銀光,恍若一柄倒懸的利劍。

“天元州……”他的聲音沙啞得近乎破碎,攥緊行囊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護符的青光驟然暴漲,化作一支穿透暮色的箭矢,筆直指向塔樓頂端——那裡懸浮著一枚直徑三丈的青銅羅盤,盤面星辰流轉,與洛九霄遺留的星紋羅盤有著驚人的相似。這景象讓他瞳孔驟縮,天機閣的勢力竟已滲透到這座雄城的核心。

三日前在廢棄驛站發現母親遺留的半張地圖時,沈承鈞以為抵達天元城不過兩日腳程。然而沙漠的殘酷遠超想象:白日裡滾燙的沙海能將鐵劍烤得發紅,入夜後又化作徹骨冰窟;毒蠍在沙下蟄伏,沙狼的綠眸在黑暗中游蕩,讓他幾乎無法閤眼。

最兇險的那個夜晚,七名蒙面人突襲他棲身的巖洞。他們雖身著破舊皮甲,但揮刀時袖口若隱若現的星紋刺青,以及那柄淬著“蝕心毒”的彎刀,無一不昭示著天機閣影衛的身份。

“妖瞳小子,你逃不出閣主的手掌心!”為首的影衛獰笑擲出毒鏢,淬毒的三角刃在空中劃出幽綠弧線。沈承鈞施展洛九霄傳授的《游龍步》,右腳在沙地上踏出“坎位”,赤金豎瞳不受控地暴漲光芒。

剎那間,他眼中的世界被分解成無數光點,飛鏢的軌跡、敵人的呼吸、甚至沙粒滾動的方向都清晰呈現。他反手甩出腰間鎖鏈,星紋與護符共鳴,將三支毒鏢絞成鐵水,同時借力滾入沙丘背面的暗河裂縫。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的瞬間,護符自動凝成青光氣罩,將他推向暗流深處。等他在下游上岸時,行囊裡最後半塊乾糧已被沖走,右臂被毒鏢劃出的傷口泛著青紫,毒素殘留的麻痺感至今仍讓他握刀的手微微發顫。

隨著距離拉近,天元州凌雲城的防禦盡顯森嚴。玄鐵與青崗巖交錯壘成的城牆足有十丈高,表面鐫刻的防禦符文在夕陽下泛著幽藍光芒。城門前,商隊駝鈴與旅人低語交織,四名披甲士兵手持“窺靈鏡”仔細盤查。

鏡面射出的白光掃過行人周身,任何靈力波動都會引發警報。沈承鈞壓低斗笠,混在販賣陶器的行商隊伍中,刻意模仿著他們佝僂的姿態。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城牆,呼吸陡然停滯——層層疊疊的通緝令中,最上方那張畫像上,畫師精準捕捉了他右眼的異狀:深灰色琉璃瞳孔中,一縷赤金紋路如毒蛇盤踞。

告示上用硃砂大字寫著:“懸賞黃金千兩,緝拿清雲餘孽沈承鈞……此子身負妖瞳,見者格殺勿論!”畫像旁,另有一行硃筆批註:“重點搜查右臂帶毒傷之人。”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隊黑甲騎士自城內疾馳而出,為首之人腰懸天機閣令牌,馬鞍旁掛著的浸血鎖鏈還在滴落黑紫色毒液。

隊伍掠過時,沈承鈞敏銳地嗅到一絲熟悉的腥氣——那是虛靈散混著腐骨丹的味道,洛九霄曾用這兩種藥物壓制星紋反噬。這意味著,天機閣早已在城中佈下天羅地網。

暮色漸濃,城門即將關閉。沈承鈞的護符被布條層層包裹,但青光仍在衣襟內不安地跳動。當窺靈鏡的白光掃過他時,右眼突然傳來針扎般的刺痛,赤金豎瞳幾乎要衝破壓制。他強忍著喉間的悶哼,佯裝被沙塵迷眼,低頭猛咳,指節在掌心掐出深深的血痕。

“下一個!”士兵不耐煩地催促。

就在他即將透過關卡時,城牆陰影中突然閃出一名黑袍人。那人兜帽下的半張臉佈滿燒傷疤痕,手中的星紋羅盤指標瘋狂旋轉,發出刺耳的嗡鳴:“有異動!此子氣息與通緝令相符!”

沈承鈞渾身緊繃,袖中短刀瞬間滑入掌心。千鈞一髮之際,身後商隊的駱駝突然受驚,撞翻路邊的貨箱。醃魚的腥臭與陶片碎裂聲瞬間引爆混亂,人群尖叫著四散奔逃。“快!攔住那小子!”黑袍人粗暴地推開士兵衝來,羅盤的光芒鎖定在沈承鈞身上。

沈承鈞矮身鑽入貨箱縫隙,咬破舌尖噴出精血。護符青光暴漲,化作一道無形屏障隔絕了窺靈鏡的探查。他貼著牆根疾奔,拐入幽暗窄巷,追兵的叫罵聲逐漸模糊,但黑袍人羅盤的嗡鳴卻如附骨之疽緊隨其後。

巷子盡頭是一堵佈滿苔蘚的死牆,牆縫中生長的駱駝刺早已枯黃。沈承鈞背靠磚石劇烈喘息,胸前的護符突然脫離掌控,青光如活物般攀上高牆,在夜空中勾勒出指向劍形塔樓的軌跡。

他仰頭望去,塔頂青銅羅盤的星辰軌跡竟與青光產生共鳴,無數細小光點從盤面飄出,在空中組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清雲仙宗的遺物……果然在塔中。”他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護符的模樣,耳邊彷彿又響起那句“清雲會有人接應你”。忽然,一陣極輕的衣袂飄動聲自頭頂傳來。

他猛地抬頭,只見一道白影從塔樓窗欞間一閃而過,那人腰間的冰藍劍穗在風中輕晃,轉瞬消失在暮色裡。

“劍宗的人?”他眯起眼,將短刀收回鞘中。護符的青光漸漸減弱,而遠處黑袍人的羅盤嗡鳴再度逼近。

沈承鈞深吸一口氣,借力躍上牆頭。夜色如墨,天元州凌雲城的萬千燈火在腳下鋪開,而那座刺破蒼穹的劍形塔樓,正靜靜等待著命運之人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