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懸在漆黑的天幕上,將稀薄的光灑向山谷。夜風裹著血腥氣拂過沈承鈞的鼻尖,他緊攥著短刀,後背抵在嶙峋的山石上。

不遠處,洛九霄佝僂的身影在星斗大陣的幽藍光暈中若隱若現,染血的繃帶被劍氣撕開一角,露出他枯槁如樹皮的臉。

“小子,別發愣!”洛九霄突然暴喝一聲,手中星紋羅盤迸發出刺目青光,“陣眼在巽位——三丈七尺!”

沈承鈞渾身一顫,右眼赤金豎瞳驟然收縮。視野中,無數道劍氣如同暴雨般自天穹傾瀉而下,卻在觸及羅盤青光的剎那詭異地扭曲,如同被無形之手撥亂的琴絃。

然而這扭曲只維持了一瞬——星斗大陣的陣紋猛然暴漲,青藍光柱沖天而起,將整片山谷映得如同白晝。沈承鈞清晰地看到,洛九霄握羅盤的指節泛起不自然的青灰色,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從羅盤深處啃噬他的血肉。

“轟!”

一道足有成人腰粗的劍氣擦著沈承鈞的耳畔掠過,在他身後的山壁上炸開丈許深的溝壑。

碎石飛濺中,他猛地俯身翻滾,游龍步法催動到極致,身形如風中殘葉般在劍雨中飄搖。然而劍氣實在太過密集,一道寒光擦過後背,火辣的劇痛讓他險些栽倒。他伸手一抹,掌心盡是粘稠的血。

“師父!”他嘶聲喊道,“這陣法——”

“閉嘴!”洛九霄咳出一口黑血,羅盤表面蛛網般的裂紋又擴散了幾分,“沈墨這老賊……連壓箱底的星斗陣都搬出來了!”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羅盤上。

青光暴漲的瞬間,沈承鈞右眼的赤金光芒不受控地溢位,竟與羅盤共鳴出奇異的嗡鳴。

二十步外,影衛首領站在陣眼石臺上冷笑。青銅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唯有眼中跳動著嗜血的光:“洛九霄,你以為逆轉星斗陣是兒戲?每逆轉一息,羅盤就多吞噬你十年壽元——我倒要看看你這殘軀還能撐多久!”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洛九霄的灰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雪白。沈承鈞瞳孔驟縮——他分明看見師父脖頸處爬出數道漆黑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向心口蔓延。那是星紋反噬的徵兆,再這樣下去……

“坎位,五丈!”洛九霄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用游龍步的‘逆鱗式’,刺地面三寸!”

沈承鈞來不及思考,身體已本能地躍向指定方位。短刀插入地面的剎那,一股磅礴的劍氣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將不遠處兩名影衛攔腰斬斷。他這才驚覺,方才站立的位置已被劍氣犁出三尺深坑。

“乾位一丈,踏七步震宮!”洛九霄的聲音愈發虛弱,卻仍如利刃般劈開混沌。沈承鈞依言騰挪,驚險避過三道交錯襲來的劍光。

他右眼的赤金光芒忽明忽暗,隱約窺見星斗陣的靈力脈絡在羅盤青光中扭曲重組——師父竟是在用命為他鋪路!

“老東西找死!”影衛首領顯然察覺異常,袖中突然甩出三道烏黑符籙。符籙遇風即燃,化作三條猙獰火蛇撲向洛九霄。沈承鈞目眥欲裂,正要折返相救,卻見洛九霄咧開染血的牙,露出癲狂的笑。

“就這點把戲?”他猛地將羅盤砸向地面。青光炸裂的瞬間,三條火蛇詭異地停滯半空,繼而調轉方向,以更兇猛的勢頭撲向影衛陣營。慘叫聲中,三名躲閃不及的影衛被燒成焦炭。

然而這絕地反擊的代價肉眼可見——洛九霄跪倒在地,羅盤裂紋已蔓延至核心,他握盤的右手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沈承鈞嗅到濃重的腐朽氣息,那是生機被強行抽離軀體的味道。

“師父!收手吧!”沈承鈞第一次在廝殺中露出惶然之色。右眼的赤金光芒愈發不受控,地面在視線中扭曲成詭異的漩渦。

洛九霄卻恍若未聞。他顫抖著摸向懷中,掏出一枚佈滿裂痕的青銅鑰匙扔給沈承鈞:“待會陣法逆轉時……咳……帶著這個往北面斷崖跑……”話音未落,星斗大陣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陣眼處的光柱由青轉黑,天穹竟裂開一道猩紅縫隙!

影衛首領的笑聲陡然拔高:“時辰到了!星隕!”

無數血色流星自裂縫中墜落,所過之處山石崩裂,草木成灰。沈承鈞的右眼突然劇痛,赤金光芒徹底失控地暴湧而出。

他踉蹌著以刀拄地,視野中最後的畫面是洛九霄佝僂的背影——老人撕開胸前殘破的衣襟,露出心口處猙獰的星紋烙印。

“小子,看好了——”洛九霄的嗓音突然變得清越如劍鳴,“這才是周天星斗陣真正的用法!”

烙印迸發出熾烈白光,與即將崩碎的羅盤青光交融成奇異的光繭。沈承鈞感覺有股溫和的力量托住他的後腰,將他急速推向北面斷崖。最後一瞥中,他看見洛九霄的白髮在狂風中肆意飛揚,老人單手指天,周身騰起虛幻的青焰。

“沈墨——”嘶吼震徹山谷,“你輸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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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崖邊緣,沈承鈞重重摔在碎石堆中。背後的劍傷火辣辣地疼,掌心卻死死攥著那枚青銅鑰匙。他掙扎著撐起身子,只見山谷方向亮起刺目的白光,星斗大陣的轟鳴聲中隱約夾雜著影衛的慘叫。

右眼的赤金光芒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溫熱的液體滑落臉頰。他分不清那是血還是淚,耳畔反覆迴響著洛九霄最後的嘶吼。

山風捲著焦糊味撲面而來,沈承鈞顫抖著展開手掌。青銅鑰匙在月光下泛著幽光,鑰匙柄上刻著半朵清雲蓮花——與他的護符紋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