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峽的夜風如砂紙般粗糙,裹挾著砂礫狠狠拍打著崖壁。沈承鈞蜷縮在貨運馬車底部的夾層中,渾身沾滿乾草與塵土,耳邊不斷傳來囚星車青銅鈴鐺清脆的聲響,那聲音彷彿催命符,一下下敲擊著他緊繃的神經。
懷中的星紋羅盤微微發燙,洛九霄的殘魂藉著清冷的月光凝成虛影,半透明的手指間捏著三枚看似普通的青銅錢,表面斑駁的鏽跡下,隱約透著一絲詭異的光澤。
"寅時三刻,巽位生風。"虛影輕輕一拋,三枚銅錢在空中劃出三道弧線,隨後"叮噹作響"地落在車板上,"猜正反。"
沈承鈞右眼蒙著浸透藥汁的布條,冰髓草的寒毒還在侵蝕著他的經脈,異瞳暫時失焦,眼前一片模糊。他摸索著撿起銅錢,粗糙的指腹仔細感受著幣面的紋路:"兩正一反,巽風轉離火,該走東南。"
"錯!"虛影猛地揮袖,三枚銅錢被掀翻在地,"三枚皆反,坎水位現殺機——若按你說的走,此刻已是天機閣階下囚!"洛九霄的聲音中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虛影微微顫抖,彷彿隨時會消散。
車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五名灰衣使舉著火把從車隊上方掠過,橙紅色的火光透過車板縫隙,在沈承鈞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他屏息凝神,聽見星紋羅盤傳來細密的齒輪轉動聲——洛九霄正在用僅剩的魂力干擾追兵的窺天鏡。
"再來。"虛影重新拋起銅錢,聲音愈發虛弱,"戌時二刻,震雷遇兌澤。"
銅錢撞擊車板的聲響與追兵馬蹄聲幾乎重合,沈承鈞的指尖微微發顫。冰髓草的寒毒讓他的思維變得遲緩,每一次推算都像是在泥潭中掙扎:"一正兩反,震位化吉......"
"大錯特錯!"虛影突然凝實,潰爛的右眼幾乎貼上他的鼻尖,沈承鈞甚至能感受到那虛影中透出的冰冷氣息,"囚星車過境引發地脈偏移,震雷早變山風蠱!"
彷彿印證這句話,車隊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震得馬車都跟著晃動。沈承鈞小心翼翼地掀開一道車簾縫隙,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領頭的囚星車竟陷入突然塌陷的地坑,車廂表面浮現出蛛網狀的星紋裂痕,幽藍的光芒在裂縫中閃爍,正是洛九霄昨日讓他埋下的離火陣起了作用。
"老瘋子......"他捏緊袖中暗藏的銅錢,喉嚨發緊,"你早算到地陷?"
虛影嗤笑一聲,染血的手指在車板上快速畫出星軌,每一筆都帶著奇異的韻律:"教你個乖——"那手指劃過之處,竟留下淡淡的星光痕跡,"兌澤位埋三枚灌鉛錢,可令地氣遲滯半刻鐘。"
沈承鈞猛然摸向懷中的銅錢,觸感比尋常錢幣沉重許多。洛九霄張狂的笑聲在他識海中炸響:"現在才發覺?這五日的銅錢全是老夫特製的!"聲音中帶著惡作劇得逞的得意,又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車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最後方的囚星車轟然炸裂,刺目的青光裹著十二道身影沖天而起。
沈承鈞的異瞳突然恢復清明,透過車板,他清晰地窺見第三格車廂裡,整箱的蝕骨星解藥正在青光中化為飛灰,那些泛著幽藍的藥粉在空中飄散,彷彿一場悽美的死亡之舞。
"坎位,丟錢!"洛九霄的殘魂突然暴喝,聲音中帶著決絕。
沈承鈞毫不猶豫地將灌鉛銅錢擲向車軸,錢幣精準嵌入星紋裂縫的剎那,整輛馬車被一道青光托起。追兵射來的毒箭在星軌偏移的作用下盡數落空,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他趁機滾入囚星車殘骸,在一片狼藉中摸到藥箱底部暗藏的羊皮卷。
"這是......"他展開染血的《周天星斗陣殘篇》,扉頁上赫然是沈青禾的筆跡:"九霄可信。"字跡蒼勁有力,彷彿帶著穿越時空的溫度,沈承鈞的手指不自覺地撫過那些文字,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洛九霄的虛影突然凝固,殘破的星紋長袍無風自動,一股不祥的氣息瀰漫開來。沈承鈞嗅到熟悉的鐵鏽味——羅盤冰晶正在滲出黑血,這是殘魂透支的徵兆。他的心猛地一沉,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
"西南未時,大凶化吉......"虛影唸咒般低語,手指在羊皮卷某處反覆勾畫,每一下都像是在與命運抗爭,"用離火燒了陣眼......"
追兵的咆哮聲越來越近,沈承鈞卻怔怔地盯著卷軸邊緣的批註。那些狂草字跡與洛九霄如出一轍,卻在"天樞"位畫著古怪的蓮花標記——與清雲護符的紋路完全一致。
塵封的記憶突然被喚醒,無數線索在他腦海中飛速串聯,他忽然明悟:"原來你們早就在......"
他將卷軸貼近星紋羅盤,冰晶中的殘魂突然暴起,裹挾著最後的青光撞向追兵首領的窺天鏡。鏡面炸裂的轟鳴聲中,沈承鈞聽見洛九霄最後的傳音:"記住,去破廟等我......真正的卦象不在銅錢......在變化......"
話音戛然而止,星輝散盡。沈承鈞低頭看著懷中的灌鉛銅錢,它們不知何時裂成兩半,露出內壁刻著的細小星圖——正是黑石峽完整的地脈走向。
月光灑在星圖上,那些細密的紋路彷彿活過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