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澗氤氳著濃重的霧氣,沈承鈞拖著沉重的步伐,將冰封的洛九霄小心翼翼藏進巖縫。轉身時,他的腳步虛浮,險些被凸起的碎石絆倒。

三天前墜落時折斷的肋骨仍在隱隱作痛,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他下意識摸向懷中,那裡藏著洛九霄冰封前塞給他的星紋羅盤,此刻竟還殘留著一絲溫熱,彷彿老人的體溫從未消散。

"紫微垣……"沈承鈞跪坐在溪邊,粗糙的掌心拂過潮溼的泥土,按照記憶認真擺出七枚鵝卵石。洛九霄教導的星辰軌跡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可當他將羅盤指標轉向北方時,盤面的星紋突然詭異地扭曲成漩渦,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肆意擺弄著這神秘的圖案。

"蠢材!"

一聲熟悉的怒罵如驚雷般在身後炸響。沈承鈞渾身一震,猛地回頭。晨霧中,半透明的星輝虛影緩緩浮現,洛九霄倚著古松,潰爛的右眼被星光填補,手中虛握著並不存在的酒葫蘆,那模樣與生前別無二致,只是多了幾分虛幻。

"紫微帝星要配天樞位,你擺的這是北斗倒懸!"虛影揮袖掃亂鵝卵石,無數星光在溪水上空凝聚,轉瞬凝成微縮星圖。

璀璨的光芒中,二十八宿次第點亮,彷彿將整片夜空都濃縮在了這小小的方寸之間。

沈承鈞右眼傳來尖銳的刺痛,異瞳不受控地開啟,自動解析著複雜的星軌。當太微垣的輔星歸位時,手中的羅盤突然劇烈震顫,指標如被牽引般,直指東北方一處陡峭的峭壁。

"那邊是吉位?"他眼中燃起希望,抓起羅盤就要起身。

"回來!"虛影甩出一道星光鎖鏈,精準纏住他的腳踝。沈承鈞踉蹌著跌坐在地,只聽洛九霄的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吉凶豈能單看方位?算時辰!"

沈承鈞這才注意到羅盤背面刻著精細的十二時辰刻度。卯時三刻的晨光穿透薄霧,穿過星圖,在"天璇"與"天璣"之間投下一道狹長的陰影。

他突然福至心靈,將代表時辰的枯枝橫在星圖中央,原本直指東北的吉位頓時偏移兩寸,彷彿被重新改寫了命運。

洛九霄的虛影露出一抹殘缺的笑意,星光勾勒的嘴角微微上揚:"還不算太笨。"

話音未落,林間突然驚起大片飛鳥,撲稜稜的振翅聲打破了短暫的寧靜。沈承鈞懷中的護符驟然泛起青光,他本能地就地翻滾。三支淬毒袖箭擦著髮梢飛過,狠狠釘入方才跪坐的岩石,箭尾的毒霧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七名天機閣灰衣使踏著枯葉悄然而至,為首者手中的羅盤泛著不祥的血光。"清雲餘孽。"灰衣使緩緩抽出長刀,刀刃在晨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芒,"交出星紋羅盤,給你個痛快。"

沈承鈞不動聲色地將真羅盤塞進懷中,反手掏出前夜雕刻的木質假貨。他故意露出破綻,讓假羅盤在手中晃了晃:"想要?"說罷,假意失手將假羅盤拋向溪流。

五道身影如離弦之箭撲向水面。沈承鈞異瞳暴睜,眼中映出細密的星紋。護符青光沿著他預先佈置的枯枝陣遊走——那是他徹夜不眠,反覆推演的簡易星斗陣。

當最後一名灰衣使踏入陣眼的瞬間,溪水突然倒卷而起,裹挾著佈滿星紋的石塊,如洶湧的浪潮般將追兵衝下懸崖。

"漂亮。"洛九霄的虛影鼓掌稱讚,可凝聚的星光手指卻開始漸漸消散,"但漏算了開陽星位的生門。"

彷彿印證這句話,瀑布後突然竄出兩名灰衣使,寒光閃閃的刀光瞬間封死所有退路。沈承鈞摸向腰間的手猛地頓住——最後一枚星爆符已在昨夜為了脫身耗盡。

"坎位,震三!"殘魂厲喝。

沈承鈞踏著星軌疾退,袖中銅錢如流星般射向震位松枝。積蓄了整夜的晨露受星力牽引,瞬間化作尖銳的冰錐,精準擊穿追兵腳踝。

他趁機抽出對方腰間的囚星盞,瓶中流轉的星輝照亮了洛九霄愈發透明的虛影,那模樣脆弱得彷彿下一秒就會消散。

"老瘋子……"他握緊囚星盞,聲音中帶著焦急與不捨,"怎麼保住你的殘魂?"

"把老夫教你的星圖……倒著推一遍……"虛影指向東方漸白的天空,那裡的星光正在被晨光吞噬,"用破軍星壓住驚門……"

沈承鈞咬破指尖,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羅盤表面。他顫抖著用鮮血畫出逆北斗的軌跡,每一筆都彷彿刻在自己心上。

當最後一筆連線天樞與搖光時,囚星盞突然炸裂,洛九霄的殘魂化作一道璀璨的星流,湧入羅盤之中。盤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卻在紫微垣位置凝出一枚晶瑩的冰晶,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每日寅時用星輝溫養,修養幾天就能暫時恢復……"洛九霄的聲音從羅盤深處傳出,帶著一絲疲憊與欣慰,"撐到劍宗……就能完全恢復如初……"

餘音被呼嘯的山風無情撕碎。沈承鈞將羅盤貼身藏好,目光投向東北方。原本的吉位此刻已轉為大凶——晨光悄然偏移了星軌,真正的生門正在向西南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