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視線看去,卻見人群中一個其貌不揚的矮胖子眼神閃躲,不知所措地低下頭。

蘇虞給身邊的弄影使了個眼色,弄影心領神會,動作迅速地衝過去將那個矮胖子給逮了過來。

兩個斬棘司的兄弟眼疾手快地將妄圖掙脫的矮胖子按在地上。

很快,弄影從矮胖子的衣袖中搜出了一瓶藥,隨即倒出一顆黑色藥丸。

孫隗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顆黑色藥丸,乞求道:“給……給我……”

弄影瞧見孫隗這個反應,便知這應當就是解藥,但還是下意識地看向那抹紅色身影。

見蘇虞點頭示意,弄影立刻疾步走到輓歌的身邊。

聽風稍稍地把輓歌的面具拉開一點,那光潔白皙的下頜處沾染了些許黑血。

弄影將這顆黑色藥丸塞入輓歌的口中,待他嚥下過後並無異樣時,斬棘司的兄弟們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聽風察覺輓歌要站起身來,便扶了他一把,“身子感覺如何?”

輓歌抬手將有些歪斜的面具戴正,“好多了。”

須臾,孫隗復又開始口吐黑血,整個人痛苦地蜷縮著身子,疼得頭皮發麻,嘴裡還不忘慫恿道:“鄉親們,你們看見了,這世上根本沒有公道可言,你們定要替死去的親人們報仇雪恨啊……”

看著孫隗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那些村民仍心有餘悸,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畢竟,他們只是想為死去的親人們討個公道,並不是真的想拼命找死。

誰知這時,混跡在村民中的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怒目圓睜,義憤填膺道:“鄉親們,這個紅衣公子跟斬棘司就是一夥的,欺上瞞下,仗勢行兇,簡直是目無王法!我們一定要儘快想辦法離開歸化村,讓外面知道斬棘司濫殺無辜,草菅人命的惡行!”

蘇虞眸底閃過一絲譏諷,“不妨告訴你們,我奉命從楚京而來,正是為了暗中調查工部尚書汪大人被村民毆打致死一案。根據我朝律法,將朝廷命官毆打致死所犯的可是斬首的死罪。”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神色各異。

在微弱燈火的映襯下,蘇虞面色蒼白,一襲紅袍,猶如鬼魅,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她眸底晦暗不明,淡淡道:“我不想對你們嚴刑逼供,所以,當初凡是動手毆打過汪大人的人,還請自覺地向前一步。”

下一刻,眾多村民不約而同地往後一退,卻見一動不動的三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便是滿臉橫肉的壯漢,以及兩個看著像市井流氓的潑皮無賴。

蘇虞冷冷地睨了他們一眼,“看來,將汪大人毆打致死的就是你們五個人了。”

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揚著下巴,理直氣壯道:“汪大人負責督造鴻鵠橋,自然是害死無數村民喪命的罪魁禍首。我們打死這種尸位素餐的貪官,就是在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鴻鵠橋突發塌陷一案,縱使汪大人有罪,自有皇上秉公處理。可你們卻視律法為無物,將連夜趕來的汪大人活生生的打死。方才你所說的欺上瞞下,仗勢行兇,目無王法,這些分明就是你們五個人的惡行。”

蘇虞輕嗤出聲,轉眸掃了一眼那些村民,詰問道:“還是,你們也都認為汪大人是尸位素餐的貪官?”

話落,一個七旬老太顫顫巍巍地拄著柺杖,兩眼一瞪道:“如果汪大人不是貪官,那這座鴻鵠橋怎會塌陷,我又怎麼會白髮人送黑髮人?”

另一側的一箇中年男子怒氣衝衝道:“若不是汪大人他們偷工減料,好端端的一座橋怎會突發塌陷?可憐我的爹孃還沒來得及安享晚年,就這麼墜橋喪命,到最後我連兩位老人家的屍骨都沒找到。”

不遠處一個抱著嬰孩的婦人淚眼婆娑,聲音哽咽道:“我的夫君就這麼走了,留下我們這孤兒寡母,以後的日子該怎麼活啊?”

一時間,眾多村民紛紛出言附和,悲痛欲絕,怨氣沖天。

“你們失去親人,心中痛苦不堪,難道汪大人的親人就不痛苦了嗎?往日,你們經過鴻鵠橋,通行便利,不用再走那偏遠危險的小路,可曾記掛著汪大人煞費苦心的功勞?

然而,當鴻鵠橋突發塌陷,你們的家人不幸遇難,倒是將所有的悲憤與怨恨全都怪罪到汪大人的頭上了。當年汪大人傾盡家產修建這座鴻鵠橋,最後卻落得貪官的名聲和慘死的下場,還真是可悲。”

蘇虞眸色一沉,肅然道:“倘若沒有修建這座鴻鵠橋,的確不會發生這場禍事。可天災人禍,世事無常,你們捫心自問一下,這場禍事的罪魁禍首是汪大人嗎?至於這座鴻鵠橋,究竟是否還需存在?”

倏然間,現場陷入一片死寂。

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見情勢有些不對勁,眼珠一轉,振振有詞道:“鄉親們,你們別被他的花言巧語給矇騙了,他也是奉命來將我們滅口的。你們看,他親手殺了孫隗,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這不就跟斬棘司一樣濫殺無辜,草菅人命嗎?”

此話一出,眾人這才發覺倒在地上的孫隗早已翻著白眼,一命嗚呼了。

“濫殺無辜,草菅人命?”

蘇虞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你們打死汪大人犯的是死罪,何來的無辜?倘若斬棘司是草菅人命,趕盡殺絕的一群惡人,那為何是這個孫隗要趁亂用淬了劇毒的匕首將阿川滅口?為何出手救下阿川,險些中毒身亡的是斬棘司的輓歌?為何被打得鼻青臉腫,傷痕累累的也是他們?為何直至今日仍躺在屋內昏迷不醒的是玘王殿下?”

繼而,她話鋒一轉,“倒是你們五個,成日混跡在村民之中搬弄是非,興風作浪,唯恐天下不亂,到底是何居心?”

聽了這位紅衣公子一番擲地有聲的質問,那些村民皆是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梗著脖子,咬著牙道:“我們是歸化村的人,自然是要為了死去的親人們討回公道!”

蘇虞神情淡漠,從容道:“不知,歸化村的村長何在?”

沒過一會兒,一個白髮蒼蒼的八旬老人手拄竹杖,彎腰駝背,從人群后面蹣跚而來。

他那雙渾濁凹陷的眼睛裡透著悲涼,佈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滄桑之色,掩唇劇烈咳嗽幾聲,“老朽姓翁,正是歸化村的村長。”

蘇虞平靜開口:“那便有勞翁老村長仔細看看,這五個可是你們歸化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