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內,蘇虞倚坐在軟榻上,春蕊一臉諂媚地倒著茶水,笑容滿面道:“六小姐果真是料事如神,沒想到,咱們明日便要啟程去楚京了。”

而站在一旁的冬芷卻是低首垂眸,侷促不安地撫摸著自己還有些紅腫的手,看來昨日被她嚇得不輕。

蘇虞轉眸看向春蕊,詢問道:“書信呢?”

“在鍾管家那裡。”春蕊直言道。

蘇虞眸底劃過一絲冷厲,“讓鍾碌來見我。”

春蕊轉頭看向冬芷,理直氣壯道:“冬芷,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請鍾管家過來啊。”

“是。”冬芷怯生生地應了一聲,忙不迭地朝外走去。

過了半晌,一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慢慢悠悠地負手而來,微眯著眼睛,整個人姿態傲慢,趾高氣揚道:“六小姐找本管家所為何事?”

蘇虞漫不經心地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唇角微勾,“冬芷沒有跟你說,讓你帶書信過來嗎?”

一旁的冬芷面色驟變,急聲道:“奴婢的確是跟鍾管家說了要帶上書信,還望六小姐明察。”

蘇虞淡淡地瞥了一眼冬芷,詰問道:“那為何鍾管家不帶上書信?”

冬芷嚇得雙腿一軟,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奴……奴婢不知,許……許是鍾管家一時間忙忘了吧……”

“哦?”蘇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鍾管家,那你是一時間忙忘了,還是故意不帶上,絲毫不將我這個六小姐放在眼裡?”

話音未落,飛出去的青瓷茶杯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摔碎在地,陡然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緊接著傳來男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啊……”

卻見那位藍衣少年嘴角勾起邪肆的笑,一隻腳正狠狠地踩著鍾碌的後背,鍾碌的雙腿跪在那些茶杯碎片上,鮮血止不住地滲出來與茶水混雜在一起,頃刻間地上流淌著一大灘血水,令人觸目驚心,惶恐不安。

跪在不遠處的冬芷面如死灰,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雙手捂著自己的膝蓋,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發抖。

站在右邊的春蕊僵在原地,心底一陣發虛,緊張得嚥了咽口水,暗自慶幸還好之前沒有對蘇虞太過分。

這時,蘇虞不緊不慢地又端起一個茶杯,慢條斯理道:“鍾管家,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此刻的鐘碌疼得臉色慘白,額頭上青筋突起,汗如雨下,隨著踩在他後背上的腳力越重,那些扎入膝蓋裡的茶杯碎片便越深,不斷襲來的疼痛感也就越劇烈。

若是再這樣繼續僵持下去,只怕他這雙腿便會徹底廢了。

很快,鍾碌撐在大腿上的雙手暗自緊握成拳,咬牙切齒道:“六小姐,老奴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還望六小姐高抬貴手,放過老奴這一次吧。”

蘇虞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信呢?”

鍾碌毫不遲疑道:“在老奴房內的書桌上。”

蘇虞纖細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茶杯,語氣森然,“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老奴對天發誓,那封從楚京來的書信確確實實是放在老奴房內的書桌上。若是六小姐不信,大可派人……”

話到嘴邊戛然而止,鍾碌猛地反應過來,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蘇虞,卻瞧見蘇虞的眼神冷漠得彷彿是在看一個死人。

鍾碌頓時大驚失色,戰戰兢兢道:“還……還有之前收到的一些書信,老奴見那些信上面沒有落款,便都裝進了一個錦盒裡頭。老奴房內書桌後方的牆上掛著一副畫,那個錦盒就放在畫後頭的暗格之中。除此之外,就真的沒有別的書信了。”

蘇虞轉眸給身邊的黛臻使了個眼色,黛臻微微點頭,疾步朝著門外走去。

沒過一會兒,黛臻雙手端著一個錦盒,腳步匆匆地走進來,“小姐,盒子上了鎖,沒鑰匙打不開。”

還不等蘇虞開口說話,鍾碌顫顫巍巍地從衣袖中取出一枚鑰匙,“這個就是了。”

黛臻拿走鑰匙,便頭也不回地走到蘇虞的身邊。

蘇虞眉眼帶笑,但笑意不達眼底,“鍾管家,看過裡面的信嗎?”

“沒有,沒有……”鍾碌連連搖頭,急聲道:“老奴只是負責將這些書信收起來,絕對沒有偷看。”

蘇虞若無其事地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勾唇一笑,“鍾管家是聰明人,日後想必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鍾碌眼珠轉了轉,信誓旦旦道:“六小姐放心,老奴的傷是自己摔的,信也都被老奴燒掉了,絕對不會牽扯出六小姐。”

蘇虞微微挑眉,“我自然是相信鍾管家的,畢竟,哪有父親會不顧兒子的死活呢。”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鍾碌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一股寒意陡然從背脊升起,整個人毛骨悚然,汗流浹背。

待蘇虞一行人走遠後,鍾碌這才敢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好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不由得一陣後怕。

誰知他一口氣還沒松完,下一刻便兩眼一黑,暈倒在地。

“爹,你這是怎麼了?”門外驀地傳來男子的驚喊聲。

鍾順正準備走進去看看,卻見春蕊正扶著雙腿發軟的冬芷走出來,一臉茫然道:“春蕊,我爹怎麼成這樣了?”

春蕊面不改色道:“哦,方才冬芷不小心弄翻了茶水,還沒來得及收拾,結果你爹自己腿腳不好摔了一跤,便成這樣了。鍾順,你趕緊去給你爹請大夫吧,再耽擱下去,怕是來不及了。”

鍾順一頭霧水地看著春蕊與冬芷離去的身影,嘟囔道:“我爹平日裡腿腳挺好的啊。”

……

夜色瀰漫,皎皎明月高掛,繁星熠熠閃爍。

蘇虞倚坐在書案前,靜靜地看著手中的書信,良久過後,便將最後一封書信也放回了錦盒。

這些書信,雖未落款,但每一封書信上都畫有一朵虞美人,這是她與寧北宸的約定。

“寧公子寫了這麼多信,這是一直在記掛著小姐呢。”

黛臻有條不紊地關上錦盒,仔細地上完鎖,隨即將鑰匙小心地收入衣袖中,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小姐,明日便要啟程去楚京了,臨走前,真的不去浮雲山上看看夫人嗎?”

蘇虞垂下眼簾,眸底晦暗不明,“待日後大仇得報,我再回來看母親。”

見蘇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黛臻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暗歎一聲,“明日還要早起,小姐早點歇息吧。”話落,她將錦盒裝入明日要帶走的包袱裡,便默默地退下了。

蘇虞輕輕地摩挲著左手腕處的紅玉手鐲,一時間心中思緒萬千。

兩年內,除去柳氏與蘇子映這對母女便是足夠了,但眼下,她們在右相府的地位舉足輕重,想要扳倒她們,絕非易事。

不過,如今蘇子映還未成為太子妃,便意味著此事會有變數。

因此,她必須要先做打算,為自己在楚京尋得一個盟友,這也就是她今日為何要留下阿景玉佩的緣故。

在楚京城中,認識墨雲玉佩的人不少,可擁有墨雲玉佩的人卻不多,只要利用這枚玉佩,自然便能尋得盟友。

倏然間,蘇虞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張俊美的側臉,回想起白日裡齊言湘所說的那些話。

曾經一起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將士全都戰死楚門關,可墨雲玘卻成為了唯一活下來的人。

恐怕他的心裡比那些十四萬將士的親人還要更加悲痛欲絕,痛苦不堪,也不知他這兩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難道,他這次不遠萬里地從楚京來到了酈州,是過來散心的?

蘇虞不自覺地摸了摸衣袖中的墨雲玉佩,霎時,她眸中閃過一絲恍然,沉思片刻後,喃喃道:“或許,他是來找人的。”

翌日清晨,藍衣少年駕著一輛馬車緩緩地駛出酈州城門。

沒過一會兒,一個青衣男子駕著馬車跟在後方,不約而同地朝著楚京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