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辰?”

陸青煙聲音乾澀,她低垂著眼眸低聲又重複了一遍

這句話不像是肯定句反倒像是疑問句。

碧海見師父好像對於自己要過生辰這事的反應過於奇怪,心道“難道是我記錯了日子?”他撓了撓腦袋,疑惑道“六月初二,師父的生辰,難道不是嗎?”

陸青煙驚覺似的抬眸看著他,半晌,她垂下眼眸,緩緩點了點頭聲音艱澀“是……是我的生辰,可是……你怎會知?”印象中他絕對沒有將自己的生辰告訴碧海。

碧海促狹一笑,捏了捏懷裡的玉簪子,傻乎乎笑道“嘿嘿,我打聽了好久,問了一些年老的嬸子,才知道師父您的生辰。”

陸青煙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卻被碧海一聲師父打斷。

碧海推了推面前盛著長壽麵的瓷碗“師父,我也不知道這裡為人做生辰都吃什麼,但我記得我家鄉的做法,喏……”

他抬眸挨個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每指一樣便鄭重說道“長壽麵祝您益壽延年,紅雞蛋祝您紅紅火火,團團圓圓,壽桃祝您驅邪避兇……”

他每說一樣吉祥話,都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這些福報真的可以應在師父的身上。

說完這些,他悄悄看了一眼師父,見陸青煙微微有些動容,那表情,是感動嗎?可是過生辰不是很平常的事嗎?雖然自從他來到這裡,就從沒見過師父過過生辰,他一直以為是師父不在意,可今日看來,師父對於自己的生辰還是很在意的。

對了對了,碧海突然想起來,還有一樣重要的東西沒有拿出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長條形紅布包,遞到陸青煙面前,不知為何,他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一張臉紅撲撲的,羞澀道“師父,這是……我的賀禮。”

竟然還有賀禮,陸青煙驚訝的看著碧海捧在手裡的東西,他自打出生起就沒過過生辰,所以從來沒有賀禮,眼前這一份,是他這二十五年來獨一次收到的賀禮。

她鬼使神差的接過碧海手裡的紅布包,一層一層揭開,待揭到最後一層時,這紅布里赫然現出一隻青玉髮簪。

陸青煙眼瞳不住放大,面上透出一片驚異神色!

這是她曾經的玉簪?

可是那根簪子不是碎掉了嗎?

陸青煙執著玉簪仔細看去,這細看之下,果然發現端倪,這根玉簪雖然像極了她曾經的那根,但畢竟不一樣,畢竟玉器這種東西,講究的就是獨一無二,即便同一塊玉料也無法保證做出的東西一模一樣。

見到師父吃驚的表情,碧海似乎嚐到了甜頭,眉梢眼角掛著抑制不住的喜悅“師父,自從您當初為了救我,將簪子摔壞後,我就暗暗發誓,將來一定會賠給您一個一模一樣的簪子。”

他瞥了一眼陸青煙手中的髮簪,又怕師父嫌棄,又急忙解釋“這根玉簪雖然和您之前的還是有差別,但是這根簪子,已經是全城最像的了。”

陸青煙暗暗吃驚,碧海為了送她這根簪子,竟然找遍了全城,這當中不知花費了多長時間,又消磨了多少歲月。

那根簪子本就是尋常物,陸青煙早就拋之腦後,想不到碧海竟還記得,念著。

陸青煙低頭瞧著失而復得的髮簪,想起眼前這個為自己做生辰的少年,直覺內心似乎有什麼東西融化,變得又軟又綿,她低垂著目光,低聲道“阿海,謝謝!”

這句謝謝帶了幾分說不透的情緒,這是她自出生以來的第一次過生辰,那根髮簪也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賀禮,她不是對生辰毫不在意,而是她的出生之日正是她母親離世之時,至此她沒有資格過生辰。

只是這些話,她無法說出口,她看著碧海滿心滿意的為她操辦這場生辰,實在不忍心打斷,只好一切由著碧海。

嘆只嘆,她終究是普通人,原本以為這一切她都不會在意,可當她突然擁有時,才發現原來她內心也曾有期盼,也曾有渴望,也曾有幻想在生辰的時候得到別人的一句祝福,吃上一碗熱乎乎的長壽麵。

第一次聽師父這麼認真的道謝,碧海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撓了撓腦袋,傻笑道“師父您要是喜歡,以後每年生辰我都會陪您過,以後一年一份賀禮好不好,只是以後怕沒有像這次的賀禮貴重了,師父可不要嫌棄。”

畢竟這次的賀禮是他攢了五年的銀子才得來的,往後就只能攢一年了。

陸青煙微微彎了彎嘴角,她怎麼會嫌棄,原來自己的小徒弟捨不得買衣服,捨不得買碳火,寧願受凍生病也要攢銀子,竟為了給自己買生辰賀禮,這玉簪瞧著也不便宜,也不知碧海為了湊夠銀子攢了多久。

她心底隱隱有一絲觸動,這讓她覺得,雖然她沒了爹孃,又落得個天生晦氣的名聲,但是至少她身邊還有這個小徒弟一直陪著自己,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她緩緩拿起簪子往髮髻上插去,可身旁沒有鏡子,她帶了幾次都帶不好,碧海看不下去了,從師父手中拿過簪子自告奮勇道“師父,我來幫你吧。”

說完就起身站在師傅身前,陸青煙順勢低下頭去,碧海就這樣站在碧海面前。

他如今正是個頭拔高的時候,此時的少年足足高了陸青煙一大截,他微彎著腰,仔仔細細將髮簪插入師傅的髮髻中。

戴好那一刻,陸青煙緩緩抬起頭來,往日冷清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波瀾,目光也變的柔和起來。

陸青煙朝他斂目一笑,這一笑,碧海感到心中有道弦莫名震了一下,心尖像是碧草茵茵的草地被春風拂過,吹皺一池波瀾。

只一眼,碧海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眼前的這個人,縱然世人對她有諸多誹謗,可是在他心裡,師父就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

此刻的陸青煙就如清風朗月的佳釀,散著淳淳酒香,令人沉醉,別人醉不醉他不知道,反正他已經醉了。

不知何時開始,碧海胸口某處突然跳的厲害,似乎身體裡的每一寸血都衝向腦袋,他臉色發燙,急忙收回目光,不用看就知道他此刻肯定雙頰通紅。

碧海急忙避過身去,急促的呼吸起來,他氣息不穩,結結巴巴道“師父,你……你先吃麵,我再去廚房炒幾個菜……”

說完逃命似得奔向廚房,他躲在廚房門後陰暗的角落裡,他生怕被人看到似的,雙手掩面,呼吸急促。

他暗暗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某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他承認自己是有些依賴師父,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他和師父相依為命,而這座院子裡也只有他和師父兩個人,再沒有第三個人。

而自己,不管遇見了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師父。

說實話他覺得這些年來,他對師父的感情不僅僅有師徒之情,更多的則是親情,不,是比親情還要親近的感情。

可是比親情還要親的感情是什麼呢?

碧海不敢往下想,他在這搖搖欲墜的懸崖邊,不敢向前一步,只因這一步一旦要是跨了過去,也許就是萬丈深淵!

當夜,碧海就做了奇怪的夢,夢裡都是師父的身影,師父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穿的依舊是那身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衫,一頭緞子似的烏髮搭在肩背處,只在腦後鬆鬆挽了髮髻,髮髻間插著正是那根他送的玉簪。

明明是很普通的裝扮,可是在碧海這裡,就是覺得好看,不知是否有魔力吸引一般,他不自覺朝著師父臉龐看去,細看之下才發現,師父的五官其實很好看,疏眉淡目,鼻樑秀挺,還有輕輕抿成一條直線的雙唇……

似乎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吸引著他,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了,他竟忍不住伸出手想觸碰這一切……

“呼……”碧海從床上彈起來,驚恐的看向四周,貼身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浸溼,他呼吸急促,大口喘了幾下,呆呆的坐在床上,卻是一夜未曾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