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七娘呼吸一窒,怔怔的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尚自覺得還有些眩暈,便伸手摸到一旁的茶盞,想喝口茶解解酒,可是茶盞剛放到嘴邊,才發現是空盞一杯,她略顯尷尬的將茶盞又放回原處,低著頭閉口不言。
恰好青兒進來送了兩杯茶水,見七娘坐在梳背椅上縮著身子毫無精神,又瞥了眼李慕池面無表情的臉,只覺今日氣氛有些奇怪,她探頭探腦看了一番,結果被李慕池一個腦蹦打了回去。
趕走了青兒,李慕池端了杯茶盞走到到七娘眼前,他剛將茶盞遞出,李慕池就發覺七娘臉色白的嚇人,長而微翹的睫毛彷彿受到驚嚇一般顫了幾顫,在眼瞼下投射出一片暗影。
他倒吸了口氣,心道不該如此直言快語就和她說起此事,明知有些事在七娘心裡就如同一根刺,這根刺日積月累,早已深入骨髓,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七娘顫著手接過茶盞,也不管這茶是否是燙的,一口猛的灌下,待胃裡有了熱氣,七娘也覺得清醒了好多。
她攥緊手心杯盞,暗暗發力,恨不能將茶盞捏碎,直到手指捏的發白發痛,這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是他讓你來的?,他讓你來當說客,勸我回去?”
李慕池一怔,默默點了點頭,見一股寒氣漸漸攏上七娘面龐,他不得不開口勸慰“我知你不願,若真的勉強,不如我去找個理由回了他,嗯……就說你病了可好?”
七娘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這理由太牽強,你說的再真也要那人信才行。”
李慕池擰著眉看向她“那你打算怎麼辦?”
七娘重重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她捏了捏茶盞蓋子,不平不淡道“他既然讓你來做說客,定然想到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拂了你的面子,再說……”
她嘆了口氣“我來紅玉閣本就是暫時安置,雲熙閣主不在,我尚且還能躲上一時,但遲早有一天,她會回來重掌閣中大事,到時候我還有什麼理由賴在這裡不走?”
李慕池微眯了眼,朝她的身影看去,此時七娘的身影漸漸有些模糊不清,他比誰都清楚七娘躲在這裡的原因,閣裡的事情有時候雖然也難搞,但比紅玉閣外面的事,七娘還是寧願將自己陷於這一小方天地中,至少無憂無慮,無煩無惱,也無需去面對。
……
幾日後,午後陽光和煦,照拂在華城一處算不上繁華的街道盡頭。
街道盡頭矗立著一對莊嚴肅穆的石獅子,氣勢赳赳守著身後的這戶府宅。
六根粗大的硃紅色柱子,支撐著色彩豔麗的琉璃畫棟,琉璃瓦片層層鋪設的翹腳屋簷下,抱枕楠木金絲的牌匾醒目的掛在儼然緊閉的硃紅色大門上。
在門口黑的耀眼的大理石地磚上,筆挺挺站立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
這女子面容秀美,眼若繁星,唯獨雙眉緊蹙,像是遇見了什麼煩心事。
她先是盯著門上的一對獸面銅鋪首出神,接著她目光上移去,盯著門楣上金字黑底的牌匾望去,那上面蒼勁古樸寫著兩個的大字——‘阮府’。
她幽幽的發出一聲嘆息,心底一陣自嘲,明知道該來的總會來,自己還奢求能躲得一時算一時。
良久,她終於伸出手去觸碰眼前硃紅耀眼的大門。
大門應聲而開,出來一位身著灰色常服大約四五十歲的長者,他瞅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懶洋洋道“姑娘,這裡是阮府,尋常人不能進的,你快走吧!”
七娘眨了眨眼,雙唇輕啟,只道了兩個字
“阮璃!”
那長者眼眸微動,認真打量一番,瞬間變得有精神起來,接著恭恭敬敬的朝著這女子行了一禮,激動道“是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老朽雖然沒見過小姐,可是李堂主說過,只要自稱叫阮璃的就是小姐,小姐您離開府裡大半年,老爺一直盼著小姐能回來。”說著迎了七娘進府。
七娘扯了扯嘴角,便熟門熟路的朝府裡走去。
沿途經過的院子裡有幾個打掃庭院的垂髫童子還有幾個長相俊俏的小丫鬟,瞧見七娘,不時的湊到一塊竊竊私語起來。
她沿著抄手遊廊又行了幾步,臨到拐角的時候,突然眼前衝出一道嬌小的人影,兩人一時躲閃不及,紛紛撞了個滿懷。
“誰呀,走路不長眼的!”
甜糯的嗓音嗔怪似的響起,七娘扶著身旁牆體定了定神,瞧見對面地上坐了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驚奇的是,剛才摔了那一跤,那少年還緊緊護著懷裡的一件東西。
少年一身青衣白鞋,想來是這府中的童子,也不知遇見了什麼急事,急匆匆的,看剛才撞人的架勢,定是一路跑來的,按理說,該是這少年理短撞人在先。
七娘正想辯解幾句,卻聽見少年一聲慘叫“啊……我的花瓶。”
說著就瞧見少年慘兮兮的趴在地上,急匆匆的將懷裡的錦盒開啟,從盒中小心翼翼捧出一件玲瓏剔透的東西,認認真真看了幾遍,見一絲也沒傷到,這才鬆了口氣,將他口中所說的花瓶按原樣裝好。
七娘離得遠,看了一眼剛才少年口中所說的花瓶,不禁吃了一驚,她指了指錦盒,不確定的問道“你剛剛說什麼,你管它叫什麼?花瓶?”
若是七娘沒看錯,剛才少年手裡拿著的可是一件色如碧水,薄若蟬翼的上好瓷器,得虧紅玉閣的寶物不少,七娘也見識過這上好的瓷器是何等模樣,可就剛才少年手裡這一件,可是連紅玉閣都不曾有,怕是件難得的絕佳上品。
聽見對面人出聲,少年人抬頭一看,見是位衣著不凡,相貌不錯的漂亮女郎,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剛才的怒氣一掃而光,他衝著七娘笑眯眯道“嘿嘿嘿,這位漂亮的姐姐你走路也不看著點,差點撞壞了我。”
說著他慢悠悠從地上爬了起來,摸了摸摔得疼痛的屁股,委屈兮兮的抱怨“撞壞我倒也沒什麼,要是撞壞了我懷裡的花瓶,可就大事不好了。”
七娘有些無語,她好心提醒道“這位小哥,剛才可是你衝我跑過來的,怎麼就怪我……”
“什麼你你我我的,你看我還摔倒了,你可是好端端的站著呢,再說,就我一個人能摔倒嗎?”那少年打斷她的話,又噼裡啪啦說了一通,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七娘被堵的啞口無言,這算什麼道理,被人無緣無故撞了一下,自己還沒處說理了,她壓低眉眼,無奈嘆道“罷了罷了,算我衝撞了小哥,抱歉抱歉。”
少年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荒誕的扯了個笑容又道“既然漂亮姐姐承認了是自己撞得我,那可要賠禮道歉才行。”
“還要賠禮道歉?”分明是這小子撞的她,她都不計較了,怎麼這小子還蹬鼻子上臉了?
“那當然了?既然你都承認是你的錯,既然錯了就不能光嘴上說說!”
七娘忍不住輕笑“那你說說看怎麼賠禮道歉?”
她倒想看看,這小子究竟打什麼主意?
少年人眼珠子一轉“唔……不如過幾日你請我在城中最大的酒樓下頓館子,也不需要多貴,七八個盤子就行,然後再陪我去梨園看戲……”
七娘聽著聽著覺出不對來,她好整以暇的斜倚著遊廊柱子,一副看好戲的架勢,心道這臭小子一套又一套,分明是在給她下套。
待少年人說完,又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見她笑語晏晏,絲毫沒有一絲為難的樣子,便試探著問道“漂亮姐姐,剛才我說的你可應允了?”
七娘含笑望著他,面上露出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表情,笑道“應允,當然應允了,剛才撞了你是我的不是,賠禮道歉這點小事我應該的,只不過,你要先幫我一個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