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懷,丹向晚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

最近,她總覺得心裡有點空,有點悶,有點無聊。就連被南斯月拉出去看公子榜的最新片名都覺得了然無趣。反正結局也是明擺著的,第一名大機率是她二哥。

一縷晚風帶進了花的芳香,淡淡的,很清冽的味道。

與花香一同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宗圖南。

丹向晚喜上眉梢,復又趕緊壓制下去,板著臉道:“你怎麼來了?”縱使喜悅的神情被強行壓制,但聲音裡的開心是遮掩不住的。

宗圖南跳上來,又像之前一樣坐在窗臺上,手裡拿著一枝桃花道:“來給你送花。”

丹向晚:“你看看下面。”

宗圖南不解,問道:“怎麼了?”

丹向晚笑:“滿院子的花。”

宗圖南:“這個不一樣。”

丹向晚:“哪裡不一樣?”

宗圖南:“這個是我送的,自然不一樣。”

丹向晚作沉思狀:“理由不成立,花就是花,誰送的都脫離不了花的屬性和特質。”

宗圖南:“好吧,庭院裡的桃花早就凋零了,山裡的桃花開得正濃,這枝是我剛剛上山採來的。”

丹向晚:“恩,這倒是個理由。可是為什麼要送我桃花?”

宗圖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丹向晚瞬間臉紅,“你胡亂說些什麼呢。”

宗圖南:“我沒亂說,心裡話。”

丹向晚害羞也有點懊惱於宗圖南的直白:“宗圖南你好無聊。”

宗圖南知道小姑娘害羞了,“別生氣,我那日上清涼山,發現山上的桃花一片片開得甚為嬌豔,就想採幾枝給你。”

丹向晚:“桃花要成林才好看,一枝總會覺得單調了些。”

宗圖南:“我也是這麼想,等將來你到了臨州,我為你栽種一片桃林,恩,百里桃林。”

丹向晚:。。。“我才不去臨州。”

宗圖南:“天下這麼大,不出去看看?”

丹向晚:“天下這麼大,為什麼一定要去臨州?”

宗圖南:“也對,你想去哪我便帶你去哪,各處都有不同的景色,不同的人情,很多地方的習俗有意思的很。”

丹向晚:“我想去哪自己便去了,為何要你帶?”

宗圖南:“我熟悉啊,我這兩年一直四海飄蕩,賞四方的美景,看八方的姑娘。你想想,你去遊玩是不是有個嚮導更方便,何況我武功不錯,可以當保鏢,長得也不錯,多看看賞心悅目。”

丹向晚:“我都雲遊四海了,為什麼不去看看八方的美男?何必整天對著你一人。”

宗圖南:“四方的美景值得,八方的美男嘛,你看來看去會發現還是眼前這個更好看。”

丹向晚:“宗圖南你好自戀。”

宗圖南:“我就是實話實說嘛。在臨州,喜歡我的姑娘排成一長隊。”

丹向晚:“都是看上你的家世了。”

宗圖南:“我隱姓埋名到處遊玩的時候也好多姑娘喜歡我。”

丹向晚:“那麼多姑娘喜歡你,您還不好好珍惜。別在我面前晃悠了,慢走不送。”

宗圖南哈哈大笑:“逗你的,真生氣啦。”

丹向晚:“我生什麼氣。”

宗圖南:“不生氣還趕我走。”

丹向晚:“宗公子,這是我的閨房,你不走合適嗎?”

宗圖南:“確實有些不合適。”

丹向晚給他一個你還知道不合適的眼神。

宗圖南又說道:“不過也不必太過於拘泥細節。”

丹向晚用手推宗圖南道:“趕緊走,上次我與你在屋頂喝酒,我二哥都知道了。”

宗圖南欲言又止,還是慢吞吞的說道:“你父親也知道。”

丹向晚大聲道:“什麼?”

宗圖南點點頭,你沒有聽錯。

丹向晚:“你怎麼知道我父親知道。”

宗圖南遂把那晚當場被抓包的情形複述了一下,省去了自己被下逐客令和要上門提親的事。

丹向晚欲哭無淚的感覺,抱著頭道:“被你害慘了。”

宗圖南:“沒事,我會負責的。”

丹向晚:“誰要你負責了,我與你清清白白的,負什麼責。”

宗圖南:“好好好,是我要你負責。”

丹向晚:。。。“所以後來你離開丹府,是我父親趕你走的。”

宗圖南:“恩。”一向被人追捧的宗公子提及自己被趕走,還是有些尷尬的。

丹向晚:“這幾日都沒有露面,覺得尷尬?”

宗圖南:“倒也沒有。”

丹向晚:“那就是不想見我?”

宗圖南:“當然不是。”

丹向晚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宗圖南:“好吧,我是怕又被你父親抓包,更不喜歡我。”

丹向晚:“你還在意這個?”

宗圖南:“別人可以不在意,你父親我可不能不在意。”

丹向晚:“那你還來?”

宗圖南:“。。。想見你。”

丹向晚:“我跟你沒有很熟吧。”

宗圖南:“以後會熟的。”

丹向晚:。。。

丹向晚的童年並不完全在丹府,雖然回府後接受了很多世家禮數之說,卻也與自小養在深閨的女孩不同。她行事沒有那麼多的顧忌,較之一般的千金小姐多了些不羈與灑脫,這也是她與南斯月格外投緣的一個原因。

宗圖南給丹向晚講了很多天下之事,千年不融的雪山,波濤洶湧的大海,一望無際的草原,四季如春的江城。有的地方人們用歌聲交流對話,有的地方會用潑水錶達喜愛,東邊的匠人手工做的風箏能載人飛上天空,南邊的術士會頃刻變臉。

那些都是丹向晚未曾聽過的,見過的世界。

她想去,十分想去看看。

往後數日,每到夜晚,宗圖南都會帶一枝桃花過來找丹向晚聊天。而丹向晚也每天都會精心的把桃花插在瓶中,精心養護。

或許某天,這幾支桃花會長成百里桃林。

某種情愫在二人之間瘋狂的生長,丹向晚心知自己有些不理智,可是人生,誰規定一定要規矩理智呢。這京城,她並不十分喜歡。

同樣不喜歡這京城的,還有端坐在馬車內的丹舒玄。

今天是蘭臺公子揭榜的日子,丹舒玄,毫無疑問的高居第一。慶賀典禮與長歌令的贈予儀式定於十日後。

馬車外的世界比以往來的更加瘋狂,喧囂聲,吶喊聲,嚎叫聲,對,很多人瘋狂到了嚎叫的地步。

耐力如此好的丹舒玄也忍不住蹙眉,揉了揉額頭。

下了馬車,丹舒玄步子忍不住加快,加大,頗有點逃竄回府的感覺。

習風與青木看著公子這般模樣又好笑又無奈,畢竟這些年公子從來都是把心緒壓制在心裡,或者說公子內心早已沒有了情緒波動。

一個看待一切都雲淡風輕,對待一切都覺得索然無味的公子,在他們眼中完美如神,卻總覺得少了些快樂,少了些真實。

若不是他們自己也被煩的七葷八素,看看公子難得一見的失態也不錯。

習風:“公子,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要用些非常手段?”

青木:“公子現在風頭正盛,一舉一動都容易引人猜忌,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公子。”

習風:“那怎麼辦?天天被這群花痴包圍,我都快炸掉了。”

青木:。。。我又何嘗不是。

丹舒玄:“丹向晚最近在做什麼?”

青木:“我派去盯著宗圖南的人說,他每天晚上都會來丹府找三小姐。二人就是坐在屋頂聊天,無逾越之舉,故而未向公子稟告。”

丹舒玄:“你晚些去趟絳雲軒。”

青木:“是,公子。還有一事。遠圖翁住在京城西郊的一個小客棧裡,今晚要不要動手?”

丹舒玄點了點頭,“讓青石親自動手,別傷了他。”

青木點頭,“我這就通知青石。”

宗圖南正在為丹向晚吹洞簫,青木飛身來到屋頂。

丹向晚看著青木,頭皮一陣發麻,不知道這次是二哥還是父親,麻煩事又要來了。

青木:“三小姐,公子派我通知三小姐,明日一早陪公子去軍營。”

丹向晚:“為什麼?”

青木:“原因我並不知曉。公子只讓我通知三小姐。”

丹向晚:“二哥通知我就要去嗎?你也替我通知二哥,我明日要在家中賞花,哪也不去。”

青木:“公子說三小姐日日賞桃花,怕是膩了,帶你去軍營換換心情。公子還說,老爺若是知道小姐賞花之事,也會同意公子的提議。”

丹向晚心知青木指的是自己與宗圖南日日相見之日,有點害羞又有些懊惱,當然還有對二哥強行管閒事的不服氣:“拿父親壓我?”

青木:“我只負責傳話,三小姐繼續與宗公子賞花吧。”

丹向晚:。。。

宗圖南:“你這二哥,真是,很難搞的樣子。”

丹向晚:“恩,我有點怕他。”

宗圖南:“你還有怕的人?”

丹向晚:“當然。”

宗圖南:“你是做賊心虛吧。”

丹向晚:。。。“你也知道?”

宗圖南:“略知一二。”

丹向晚咬著牙說道:“謙虛了吧。”

宗圖南舉手求饒,笑道:“知道的很詳細。”

丹向晚哀嘆道:“為什麼?我自問格外隱蔽了,怎麼你們都知道。”

宗圖南:“京城之中,各方勢力交錯,你與南斯月做的這事中間又經歷了顧老、遠圖翁數人,何況無度閣那麼多雙眼睛,想要打聽出來並非難事。”

丹向晚:“好吧,還是我太笨了。”

宗圖南:“丹姑娘巧施妙計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名不見經傳的丹舒玄推到公子榜榜首,你若是笨,天下可就沒有聰明的人了。”

丹向晚:“我的都是歪腦筋。”

宗圖南:“怎麼還謙虛上了。”

丹向晚:“那怎麼著?洋洋得意?我算是把二哥得罪的透透的了。”

宗圖南笑道:“明知道得罪人還做。”

丹向晚:“這不是南斯月纏的緊嗎?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不喜歡的人。”

宗圖南:“懂了,大義滅親。”

丹向晚:。。。“別光調侃我,宗公子也入選了公子榜,也是賜婚人選。”

宗圖南一愣:“那我得趕緊訂婚,別到時候皇帝亂點鴛鴦譜。”

丹向晚:“你要和誰訂婚。”

宗圖南:“除了你還能有誰。”

丹向晚:。。。“如果聖上真的給你指婚你怎麼辦?”

宗圖南:“抗旨。”

丹向晚:。。。把抗旨說的如此理直氣壯,也是可以了。“你父母會同意?”

宗圖南:“我父母會幫我抗旨。”

丹向晚:。。。“你之前說故意來丹府尋找故人,今日想來未必是真話。”

宗圖南:“此話怎講?”

丹向晚:“你是知道了我在背後推二哥入公子榜的事,來丹家探虛實吧。”

宗圖南:“尋找故人之事屬實,來丹家探虛實也屬實。今年的公子榜關係到長歌令的歸屬,天下之人都想得之。”

丹向晚:“你呢?你也想得?”

宗圖南:“身外之物,要他作甚。“

丹向晚:“那是宗家想得?”

宗圖南鄭重的搖了搖頭,“宗家避之唯恐不及”,言罷又壓低聲音附到丹向晚耳邊說道:“具體之事我不便告知,你要相信,我不喜權勢,只喜美人。”

近距離接觸已經讓丹向晚緊張羞澀,誰知這傢伙越說越不正經,丹向晚猛的推開宗圖南。

宗圖南又恢復了輕鬆恣意的狀態,哈哈大笑。

丹向晚又羞又惱又歡喜。

而京郊的客棧,一群黑衣人悄無聲息的潛入。正在床上躺著的遠圖翁猛然睜開眼睛,沒錯,他也是個高手,其他人尚未察覺,但是他已經感覺到了危機。

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不愧是遠圖翁,我在您這屋子才坐了片刻你就察覺了。”說話的是一個男子,樣貌很是英俊,渾身散發著放蕩不羈之感,穿著天青色衣衫,若是熟悉青木的人會發現,這個男子穿的衣服與青木的衣服質地顏色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青木的衣服袖口處是喬木刺繡,而這個男子袖口處是幾塊白色的石頭刺繡,不懂行的人只道美觀雅緻,懂行的人會發現石頭貌似雜亂,但卻暗含陣法。這個男子名叫青石,也是君舒玄的屬下。青木負責情報,而青石則負責暗衛,保護君舒玄的安危,處理一些需要處理的人,比如今晚的遠圖翁。

遠圖翁聞言也是一驚,他雖感覺到了有人潛入客棧,卻不知自己的房間裡已有人來了,聽少年的意思他已經坐了一會,看來這個少年的功夫遠高於自己。少年看著也就二十出頭,這個年紀擁有如此武功,足見其身份不凡,遂開口問道:“閣下是何人?”

青石並未回答這個問題,“顧遠航,不世英才,少年得志,二十六歲便當上了前朝禁軍統領,前朝端帝將皇宮安危與身家性命託付於你。而你,輕信小人致使前朝皇宮失守,前朝皇帝和太子都喪生在那場屠戮之中,此後顧遠航不知所蹤,江湖中倒是多出了一個遠圖翁。哦,忘了,您還是當朝顧太傅唯一的兒子。”

遠圖翁聞言也冷靜下來:“你替誰辦事?無度閣,還是他?”

青石:“無度閣還是他?”

遠圖翁:“你既今日來找我,想來不是無度閣的人,應是與放榜有關,那就是他的人了。”

青石:“你早知我會來找你,這麼說你是故意遺失畫像了。”

遠圖翁:“遺失畫像確是故意,不過見到故人之子與故人小時候的神韻頗為相像,一時手癢也是真的。”

青石:“不知遠圖翁有何意圖?”

遠圖翁:“沒什麼意圖,不過是想贖罪罷了。”

青石:“贖罪你應該去找無度閣,找我家公子是不是贖錯地兒了。”

遠圖翁:“無度閣?一統天下的不會是無度閣。”

青石:“哦?先生怎會如此肯定?”

遠圖翁:“二十年前就知結局。”

這下輪到青石詫異了,“你可要見公子?”

遠圖翁:“不用見了,你家公子讓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安排?”

青石:“我家公子原本沒想驚擾先生,可既然先生留下畫想來是自願入這天下之局。公子確實有事請先生幫忙。”

遠圖翁:“何事?”

青石:“公子想知道無度閣到底姓哪個沈。先生在無度閣應有些舊人,比我們查探更方便。”

遠圖翁點頭:“此事我來辦,請公子放心。”

青石:“先生務必小心,公子說先生當以自身安危為重,訊息其次。我的人可受先生調派。”

遠圖翁搖頭:“不必,既是決心入局,二十年間不可能沒有任何籌劃。叫你家公子放心。”

青石:“如此,便有勞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