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傾灑,夜色如水,一個只穿內衫的男子坐於房間內。此人正是南家軍的軍師,丹侍郎的二公子,斯月郡主心儀之人丹舒玄。雖月光有些暗淡,但光是側臉就可見少年的不凡風姿。

門外有人輕聲道:“公子,青木回來了。”

丹舒玄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之後方才披一件外袍,輕聲道:“進來吧。”

聲音雖輕,但門外之人明顯聽力極好,一位身著黑衣侍從打扮的年輕男子推開了門,後面還跟著一個身穿天青色衣衫的女子,約莫二十一二歲的年紀,就是青木了。

青木相貌平淡,看過去沒有任何特色,仔細看,袖口有一處喬木刺繡。而恰是這沒有特色,才更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青木深鞠一躬道:“各侯國、江湖各派都在往京城趕,無度閣從各地調過許多高手,長歌令還沒有訊息,但應該在無度閣。”

丹舒玄淡淡的回應了一聲:“恩。”

青木有點欲言又止,“還有一事。”

丹舒玄:“講。”

“公子也在蘭臺公子候選榜內。”

丹舒玄聞言內心有片刻的意外,面上卻是毫無波瀾:“何人所為?”心道自己無功名、無聲名,非皇親貴胄也無恩師舉薦,公子榜候選名單有自己,倒是有點意思了。

青木:“斯月郡主。”

丹舒玄:“哦”。依舊沒有半點波瀾,等著青木繼續彙報。

青木:“應與盛帝賜婚有關,斯月郡主的未來夫婿在蘭臺四公子中挑選,而公子你,是斯月郡主心儀之人。

黑衣侍從名喚習風,是丹舒玄的貼身侍衛,也插口道:“無度閣不會賣朝廷面子,斯月郡主的計劃怕要落空了。”

青木:“非如此,公子勝算頗高。”

丹舒玄正要倒茶手頓了一下,輕輕瞥了青木一眼。

青木:“譽滿天下的顧閣老舉薦,參選畫像乃遠圖翁親筆,一出場就備受矚目。最關鍵的是,近幾日公子做南家軍軍師禦敵千里,生擒敵首的事蹟傳遍坊間。寫文的,說書的,唱曲的,京城裡有名氣的沒名氣的,只要能用得上,斯月郡主都給了重金傳播公子戰場上的英勇事蹟。這群人的嘴巴簡直太厲害了,公子的韜略戰術經過他們一說,簡直成了神仙術法,還有人說公子有點豆成冰,揮沙成雨之能呢。”青木說罷有點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出聲。

習風可沒那麼多顧忌,直接笑出聲:“這,傳言來的猝不及防,連考證都省略了,斯月郡主有點道行啊。”

丹舒玄:“南斯月沒這個腦子。”

青木:“還是公子瞭解南斯月。出謀劃策的確實另有其人。”

習風:“將軍府還養著這麼好玩的門人呢。”

青木:“這好玩的人不是將軍府的,是公子家的。”說罷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丹舒玄。

習風速來是個急性子,好奇道:“公子家的?快說,別賣關子。”

青木:“丹侍郎府三小姐,丹向晚。”

習風:“這,確實是公子家的,三小姐平日看著乖巧伶俐,不像這等行事之人啊。資訊可準?”

青木一瞪眼:“夜鷹的資訊何曾不準過?”

習風:“準準,這三小姐怎麼坑起自己人了。可有調查過三小姐?”青木遞給習風一個,這種話你都能直接說出來的眼神。習風也回了一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放鬆警惕的眼神。

丹舒玄幽幽的開口道:“丹向晚與南斯月速來交好。”

青木:“公子見諒,我們確實調查了三小姐,無可疑之處。不過有件事讓我們頗感意外。”

習風:“何事?快說。”

青木無語的看了習風一眼:“我正打算說呢,你就打斷。”

習風:“哎你這人,明明是你吞吞吐吐,一直兜圈子。”

丹舒玄靜靜的等著回覆,也不著急,這二人一見面就要掐上幾句。

青木給習風一個白眼:“三小姐武功甚高,放到江湖上也是高手行列。”

丹舒玄:“丹向晚生母出自江湖,是高手中的高手。”

習風:“果然一切都瞞不過公子的法眼。”

青木遞給了習風一個,就你會拍馬屁的眼神。

習風眼神回敬,老子就喜歡拍馬屁,怎麼著,你調查出來的事公子都知道了,你還嘚瑟什麼?

丹舒玄懶得理會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不過丹向晚武功這麼高,我之前不知。”

青木一個眼神飄過去,意思公子之前不知,蠢貨。

習風眼神,行行行,知道了,你厲害。

青木:“公子,我們的人曾試圖壓下傳言,但是南斯月她們動作太快,加上您掛在無度閣的那張畫像太招風了,映襯的別的公子都失了顏色。若是想壓下傳聞,恐怕要使些非常手段,我等怕驚動無度閣,沒敢擅自行動。”

習風一副原來你也這麼會拍馬屁的眼神看著青木。

丹舒玄對於青木關於容貌的誇獎頗有點無奈感:“畫像是怎麼回事?”

青木又將南斯月請顧老出面,丹向晚從家裡取畫,遠圖翁作畫相助的事簡單彙報了一便,“我等得到訊息的時候本想阻止三小姐送畫到無度閣,但是三小姐武功太高,我們的人幾乎沒出手的機會,三小姐就避開他們直奔無度閣了。”

習風:“有意思了,你們夜鷹可沒有庸才,在三小姐面前居然不夠看,看來以後對付三小姐你得派點高手啊。”

丹舒玄和青木聞言齊齊看了習風一眼,習風被看的自覺失言,訕笑道:“不是對付三小姐,我是說假如,”

丹舒玄難得的用手按了按頭,示意二人退下了。

走出房間不遠,習風道:“蠢木頭,有句話我真的是不吐不快,想不到你拍馬屁的功力也是如此之深,習風佩服。”

青木:“我這叫陳述事實,公子風姿超群,你這等沒眼光的人不懂得欣賞。”

習風:“公子長得好看我自然知道,可我敬佩的是公子的為人和才學,不像你光盯著長相,膚淺。”

青木傲慢的說道:“這京城的女子們,都膚淺,長得醜活該你酸。”

習風:“我哪裡醜了,我只是不如公子好看 ,倒是你,是不是沒事都不敢照鏡子。”

青木道:“我靠能力吃飯,不靠臉。”

習風:。。。誰不是靠能力,難道我是靠臉的?

南家軍大勝回朝,舉國歡慶。

盛國雖為天子之國,統領四方諸侯,八方夷狄,然而近年來各侯國反叛之心漸起,夷狄多番巡事作亂。盛帝不堪其擾,朝堂氛圍甚為壓抑。

此番南家軍大勝安周和北夷的聯合叛亂,盛帝龍心大悅,派四位皇子至城門迎接大軍凱旋。

街道擠滿了圍觀的百姓,高聲稱讚著南家軍的威名。

連年征戰,勝少敗多,此番南家軍大勝,百姓們又找回了以往的自豪感,軍強則民安,經濟上的富足只是眼前花,軍事上的強大才是林中樹,讓百姓真正的安居樂業。

更何況,南家軍歸來,無數家庭都盼著親人安在,閤家團圓。

然文臣與武將看不對眼,從古至今皆有之。

一直以來看不起武將的權貴大儒們覺得加入百姓的隊伍有失斯文,再說要他們自降身份為武將們歡呼,那是萬萬不能的。

於是街邊的酒肆茶樓就擠滿了看熱鬧又假裝喝茶作樂的貴族們。明明就很開心還得憋著,明明就很崇拜還得端著,做貴族有時候也挺難的。

至於那些嶄露頭角和尚未求取功名的學子們,則沒那麼多的顧忌,戰爭的勝利激起了他們的豪邁之情,紛紛擠在街道兩旁,恨不得找點吟詩作賦的靈感創出佳作,揚名四海。

紅綢繞樹,人群鼎沸。

伴隨著城門的吱呀聲,一隊先鋒騎兵昂首而來。

為首之人為南大將軍之子南斯辰,身材高大健碩,眉眼俱是英氣,眼神銳利剛毅,好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緊隨其後之人為南家軍的軍師,丹舒玄。他一襲白衣,容貌令人驚豔,眉骨高而挺,雙目深邃而有神,鼻子高挺,稜角分明,唇薄而精緻,膚白而不顯疲態。那是一雙看過就不能忘的眉眼,所謂“眉可聚山川,目可匯星辰”大抵如此。可就是這樣的風姿,卻流露出生人勿近的沉靜和清冷。

二人出現後人群一片沸騰,到處都在喊“少將軍”、“丹舒玄”。南斯辰有階品,丹舒玄雖是軍師卻無功名在身,百姓喊名字更覺親切。

“丹舒玄”的聲音一波又一波,少女們喊得聲嘶力竭,穿透力極強,力壓南斯辰的呼聲,不停地充斥耳間,縱然早有心理準備,丹舒玄的眉頭還是微微皺了一下。

南斯辰性格直爽,看此情景不禁調侃丹舒玄:“丹軍師智謀無雙, 京城中人都知曉了丹軍師的風采。”

丹舒玄此刻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南斯辰,他也確實如此做了。

南斯辰算是少有的丹舒玄願意視為朋友之人,他對待朋友向來寡淡隨意,但該援手之時絕不遲疑。

南斯辰早習慣了這樣的丹舒玄,又道:“舒玄,你有沒有發現,喊我名字的男人居多,喊你名字的盡是一堆女子。”

敏感如丹舒玄也早已發現這一點,他有些討厭這種被人圍觀的場景,也預料到了這個場景,只是沒想到這麼誇張。

大軍回朝,南大將軍都是驅馬遊街,他作為軍師坐在馬車裡反而更容易引人猜測,尤其是在京城之中關於他的各種傳聞層出不窮之時。

以他在軍中的地位,不跟著南小將軍就得跟著南大將軍,大將軍那邊有皇帝率官員親自迎接,相較之下還是跟著南斯辰更清淨一些,可眼下這狀況,跟清淨二字根本不沾邊。

本想告假先行回府,奈何聖上指明要丹舒玄隨南大將軍一同進宮面聖,當真是避無可避。

一眾女子之前只是聽得丹舒玄的名,見得丹舒玄的畫,今日一見,驚為天人,不禁悔恨自己過去這麼多年裡竟未發現京城中有如此風姿綽約的男子,恨不得留下數行清淚。

盛國雖戰力日衰,但經濟繁華,民風開化,女子們喜歡誰會直言表達,送荷包、梳子等定情信物也是常有之事。

於是,無數的荷包與梳子砸向了丹舒玄與南斯辰。

幸好兩側有騎兵護衛,女子們終究力氣較小,這些信物們沒有扔到便中途落地了。

而這落地的荷包中,也包括南斯月的。

南斯月的荷包落地,不是因為沒有手勁,而是因為太緊張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南斯月,見到丹舒玄就止不住的緊張,尤其是在自己嫡親的哥哥面前給心上人扔示愛之物,緊張感更上層樓。

丹向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呀斯月你別緊張,拿出你將門虎女的風範來。”

南斯月猶疑片刻,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就收到了兩道看向自己的眼神。

自然是丹向晚的一聲斯月落入了丹舒玄和南斯辰的耳中,習武之人耳力較尋常之人自是好很多的。

南斯辰一副吃了癟的表情,自己從小優秀護若珍寶的妹妹痴迷丹舒玄,偏偏這小子不懂珍惜無半點回應,此刻堂堂郡主也跑來街上丟荷包像什麼樣子,看完南斯月又給了丹舒玄一個很不爽的表情。

丹舒玄也平靜的看向二人。

神經忽然大條,一心幫助未來二嫂的丹向晚並沒有發現異樣,著急的催促著南斯月,“趕緊扔啊。”

南斯月又羞又急,話都有些說不完整了:“我,”

丹向晚:“隊伍馬上就過去了,好不容易擠到前面的,哎呀我幫你扔。”邊說邊從南斯月手中搶過梳子,對著丹舒玄便扔了過去。於此同時,他也看到了二人正看向這邊,尤其自家哥哥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善的眼神。

縱使後悔,但行動要快於腦子的思考,梳子已經向著二人飛了過去。丹向晚的武功甚好,扔個梳子自然不會跑偏。

南斯辰看著梳子過來,舉手便想搶先接到,心道可不能讓這小子拿到自己妹妹的定情信物,雖然丹舒玄若是做自己的妹夫他也是無比中意的,但是絕對不能讓自己妹妹倒追的事實加上一枚鐵證。

丹舒玄淡淡一擋,順手接過梳子,看著南斯辰道:“想要?”

南斯辰有點發愣,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梳子於盛國女子有特殊含義,送男子梳子,一生只送一人,代表著人生的第一次心動,而後就算再有心儀之人,也不會再送梳子了。

當然很多梳子因為盲目的崇拜和喜歡送出去,也時常有之,未來的夫婿也不會過多糾結,事實上盛國很多姑娘的梳子都是沒有歸處的,畢竟不是所有姑娘都有力氣和運氣把梳子恰好扔進蘭臺公子們的手裡,大部分都被滾滾馬車輪壓過,不留痕,僅代表人生第一次的表白和喜歡。

南斯辰一個做兄長的拿著妹妹的梳子也有些不合適,“我妹妹的定情之物,我要他做什麼?”

丹舒玄聞言直接將梳子揣入懷中。

南斯辰有點呆的問道:“你拿我妹妹梳子做什麼?”

丹舒玄瞥了他一眼:“梳子是我三妹的。”雖然與丹向晚相處不多也並不親近,但是自家妹妹扔梳子給別的男人,丹舒玄還是不能坐視不理的,男人這該死的勝負欲啊,所以這梳子他一開始也沒打算給南斯辰。

南斯辰更呆了:“你妹妹的梳子你拿著做什麼?”

丹舒玄:“她不小心弄丟了,我替她保管。”

南斯辰:。。。心道:“這樣也行,為什麼自己剛剛沒想到替妹妹保管梳子呢,整的現在妹妹的梳子被這小子揣到懷裡。不對,這是丹舒玄妹妹的,跟自己妹妹無關。在戰場上果斷英勇的南少將軍帶著對梳子的糾結一路糾結到大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