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財不想換。

但他知道,少爺決定的事他無法更改。

“我……換!”

來財爬起來,顫聲問:“少爺,我能先回本家見見我兒子嗎?我還沒能見上他一面……”

“來財,從榮州到江南快馬加鞭也要十日,你趕得到欽差到來前回來?”

董繼祥彎下腰,替來財拍了拍膝蓋上的細土。

又用力地將雙手按在來財的肩膀上。

“少爺……”

來財知道所求無望,登時紅了雙眼。

“抓周那一天我會親自添個金算盤給招源,你不是從以前就唸叨,要學怎麼打算盤,替我算賬?”

“少爺,沒想到你還記得……”

來財既驚訝又感動,吸了吸鼻子,已是一臉決絕的表情。

“少爺有何吩咐,縱然刀山火海,莫敢不從!”

“埋在信使被殺地附近的小廝確實是我的手下,是我派去京城向長公主彙報再生稻的手下。”

董繼祥此話一出,來財露出錯愕的表情。

那些不是專門劫殺信使的人?

少爺這樣顛倒是非,欽差會信?

“沒想到的是,榮州王家為了囤糧牟利,不僅殺害了我董家的小廝,更是殺害了信使一行!”

董繼祥露出悲痛萬分的表情,從腰間的荷包裡掏出幾錠金子塞到來財的手中。

“來財,你去問問王之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

來財瞭然。

少爺先讓王之昌閉嘴。

接著把囤糧和殺害信使的事,順理成章地推到王之昌的頭上。

而他要做的,就是送王之昌上路!

“少爺,現在就去嗎?”

來財不是在替自己爭取時間。

他知道自己這一趟也是必死無疑。

只是擔心少爺沒有足夠的時間,安排周詳。

“我會讓人去王家準備好一切的罪證,你且安心地去,剩下的一切有我。”

“……是。”

來財退後一步,雙膝跪地,對著董繼祥磕了三個響頭。

“願少爺一生順遂,財源滾滾,來財來生再伺候你。”

說罷。

來財站起來,疾步匆匆地衝進了府衙裡面。

“官差大哥,我家少爺有件事要問長史大人,請你帶我去大牢……這錠金子就當給諸位喝個茶,謝謝了。”

門外。

董繼祥望著來財頭也不回地朝大牢方向走去,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有一日,我要親手送榮州王家一族下地獄。”

作為王氏一族的分支,他自然知道王長史囤糧,是為了湊齊王副丞給朝廷募糧的數額。

等到王副丞再升一級與唐丞相併肩,恐怕王之昌今日的氣焰更加囂張。

“一榮俱榮,一隕俱隕。這次的事要牽連王副丞了。”

但。

為了保住董家,也只能對不住王氏一族了。

反正王副丞募糧有功,就算因此事明年升不了職,也不會因此獲罪。

董家就不同了。

若是他處理不當,惹了長公主的懷疑,董家就會毀在他的手上。

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董繼祥快步上了馬車。

方佔河還因藥效正在倒頭大睡,絲毫不知,在他醉酒的時間裡,榮州已經變換了天地。

“沒用的廢物,睡得倒挺香。”

董繼祥心裡憋屈無處撒火,待到馬車行至巷子裡,一腳將方佔河從後車門踹了下去。

“回後衙別院,找個狀師寫狀子。”

等到王之昌和來財死了,他要帶著這些年收集的罪證,狀告榮州王家。

絕對不能給榮州王家與王副丞通訊的機會!

……

府衙大牢內。

王之昌洗漱完畢,換上新衣,卻依然能夠感覺到渾身透著一股子惡臭氣味。

“去董氏店鋪買些皂角,我要再洗漱一遍,重新換套衣服。”

滿身臭氣去見天子,成何體統!

“長史大人,一塊成色好的巴掌大的皂角要二兩銀子,小的買不起。”

快要跑斷腿兩個獄卒苦了臉。

二兩銀子對這些大老爺來說是九牛一毛,對他們來說可是小半年的俸祿。

“二兩銀子還來跟本官哭窮……”

王之昌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帶處,才發現自己的荷包在官服上掛著。

他現在別說二兩銀子,連一文銅板都沒有。

正窘迫時,門外有人遞上來一錠金子。

“兩位獄卒大哥,我是董家的小廝,來找王長史說幾句,兩位通融通融?”

王之昌目光被對方身上的金線閃了一下。

看到是董繼祥的貼身小廝來財,頓時振奮起來。

隔著鐵欄杆一把將金子奪過,塞到獄卒手裡。

“速去!剩下的就當你們的跑腿費!”

董繼祥派小廝來,一定是來串供,告訴他外面最新的訊息,教他怎樣應付欽差的。

看在董繼祥動作如此快速的面子上。

這個朋友還能繼續做。

“多謝大人!”

“我們馬上就走!”

兩個獄卒白撿幾兩銀子,開啟牢門放來財進去,屁顛屁顛地往外走去。

來財望著兩個倒黴而不自知的獄卒,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慢步向王之昌走近。

“來財,你家少爺怎麼說?”

王之昌一屁股坐在新擺的竹蓆上,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眉頭緊皺。

是平頭百姓愛喝的茶葉根。

“來財,走的時候記得打點一下,讓他們換上好的碧螺春來。”

“長史大人,此事小的無法替您辦到了。”

來財湊到王之昌的身側,攤開右掌。

裡面還有一錠一寸半見方的金子。

“你這不是還有金子,等回頭我賞你十倍。”

王之昌信誓旦旦地保證著。

“長史大人,你也回不了頭了。”

來財看準機會,左手狠狠地抓住王長昌的後頸,右手裡的金子塞進其嘴巴里,直往喉嚨裡面捅。

“少爺,特意讓我來送你歸西。”

“唔……”

王之昌劇烈地掙扎著。

可來財膽敢隻身闖富陽縣衙,面對官兵也不懼,陪著董繼祥走南闖北,自然是功夫不弱。

王之昌在他手裡就像是徒勞掙扎的弱雞。

動彈了幾下,就雙眼瞪圓、臉色鐵青、褲襠浸溼……沒有了鼻息。

來財又勒著其後頸處等了片刻,雙眼盯著矮几上的茶杯怔怔地出神。

直到王之昌的四肢開始變硬,兩個獄卒笑聲傳來。

來財鬆開手,一咬牙,腦袋撞到茶杯上面。

咔嚓!

碎裂的茶杯戳入太陽穴。

來財眼角一熱,便失去了意識,癱倒在竹蓆上。

額角的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衣服上的金絲。

“兄弟,多出來的六兩銀子對半分,晚上去滿花樓喝兩杯。”

“光是喝兩杯哪成,這次說啥也要放鬆放鬆。”

兩個獄卒興高采烈地拿著一塊錦布包著的皂角走回來。

剛到門前,看到竹蓆上躺著的王之昌和渾身金貴的小廝倒在那裡,皆是一愣。

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他們迅速開啟鎖鏈衝進去,一人探了一具屍體的鼻息後,檢查了一番牢裡的情況後,“撲嗵”一聲跌坐在地。

手裡的皂角也摔落在地,碎成好幾塊。

“完了……頭兒!長史大人吞金自盡了!”

“董家的小廝也死在牢裡了!我們……完了……”

……

日頭西斜。

秦小滿放下手裡標記了許多書籤的《大乾雜記》,看向在門外和川樸川柏站了一下午的肖成梁。

“肖大俠,你晚上也要這麼站著?”

“你說過,王之昌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在太陽昇起前,我就在你面前站著,免得你擔心我去劫獄殺人。可升起後,我去榮州府衙,你也不能攔……”

肖成梁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衙役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秦公子,大人剛才收到榮州府衙急報……王長史在牢裡吞金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