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死亡秘境出來之後,程錦沒有回沙門,就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知道去了哪裡。

在漠州一處偏遠的地方,程錦終於現出了蹤跡。

這天不算是個好天,一路上都下著濛濛的細雨,說不大,卻能溼人衣衫,讓人心情大跌。

程錦披著一件半舊的蓑衣,頭上的斗笠蒙著一層油紙,油紙上還畫著芙蓉出水圖。

天空的雨密密灑著,無生的粘在斗笠與蓑衣上,積得多了,就聚成水珠,豎著帽簷以及衣襟滴落。這裡的風還有些大,打傘是妄想了,怕行不出十里路,就能把傘給折了。

抬了抬斗笠的帽簷,程錦依然掛著他那張淡然的臉,似笑而非笑,故作神秘。

遠處,一座半大的村莊在朦朧的雨霧中搖曳,若隱若現的籬笆輪廓,幾屋低矮的草房,眼睛好的,還能看見村頭酒家的酒旗子,這裡倒是個打尖住店,囫圇吞吃的好地方。

見到有村莊,程錦心中也是有些歡喜的,他來到此地已有十來天,走了這些天的路,終於找到一處有人煙的地方!

“此地與外面不相往來,漠州之巫一向以神秘著稱,來時天機還囑託我不要輕易洩露修真者的身份,怕惹來災禍。”

程錦便隱約猜到,修真者在漠州並不受歡迎。

說起來也是十日前,程錦離開死亡秘境,找地方結丹,已經花了一年時間,一年時間,對於修真界來說只是彈指一瞬,只是在十日前,程錦收到了一封信。

“吾師侄牧年荒,見時便觀其命中有一劫,唯程錦我徒能夠化解,故遣他往城中與汝結下一緣,有此因果,取漠州劍冢來世花,方有一成機率死裡求生,望徒兒救之,憐之,……”

心中唯有短短三行字,署名卻是程錦的師父宣明子。

酒家將近,籬笆內第一家,旗杆上繡著一個大大的酒字,被雨水打溼,垂頭喪氣的摺疊著。

雨也大了些,一團一團漂在臉上,打溼了蒼白的頭髮,令人程錦不怎麼舒適。

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終於是看清了就在近前的村子,整個村子被籬笆圍著,竹片做的門在雨中看起來有些亮黃,半掩著,似乎並不拒絕遠道而來的客人。

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音似乎驚動了酒家的小二,原本掩著的門馬上被開啟,露出一個頭來。

酒家裡,相比其他幾家,還算得上明亮的燈光透過門縫射了出來,一個帶著小二帽子的大頭被燈光襯托得有些好笑。這頭看見雨中的程錦,隨即亮著嗓子喊了一聲

“客官,這裡來!”

程錦抬頭,衝著店小二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店小二見狀,將掩著的門拉的開些,容程錦進店。程錦斜著身子,鑽進了店內,小二隨即將門重新掩上,把風雨攔在門外。

進店的都是生意,這個小二倒顯得有理有據,行為動作十分妥帖,一看就是好幾年的功夫底子。替程錦收了蓑衣和斗笠,拍了拍上面的水珠子,又將之收在了髒兮兮的磚牆壁上。

程錦瞟了一眼四周,不大的一間店子,四周都是青磚的牆壁,地面一也鋪著青磚。

店內擁擠的擺著六張方桌,只有三張桌子有七個人在喝酒吃飯,程錦看的清楚,這七人喝的也不是什麼好酒,都是些鄉下的糟糠酒,不香,還澀得很,桌子上也只攤著一盤帶殼的花生,還有一些零碎的花生殼,顯然吃了有好些時辰,看來是附近的村民無疑了。

角落裡有一個門,以布簾子擋著,裡面傳來燒火的聲音,想來後面就是灶間了。

還有一個看起來有些不穩的爛木樓梯,樓上烏漆麻黑,上面可能是許久未用的客房了罷。

“小二,先給我來一壺茶暖暖身子!”

程錦袖子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子,丟給小二,小二眉開眼笑的去了,交給靠在角落裡的一掌櫃臺後面的半老女子,那女子得了碎銀,塗了厚厚一層胭脂的白裡透紅的臉也露出一絲開心的笑意,朝程錦拋來一眼,吩咐小二沏茶去了。

程錦“大方”的出手引來了七人的眼光,他卻是毫不在意,撿了一張靠門的乾淨桌子坐下。

不久,小二捧來一套茶具,將杯子放在程錦面前,杯子被重新洗過了,小二笑嘻嘻的替他滿滿沏了一杯,將茶壺放在邊上,又問道

“客官大氣,不知想吃些什麼填腹,我們這店雖小,卻還是有些好東西,廚子的手藝也行,吃飽喝足不成問題!”

正是小二誇口的時候,店門又開了,程錦坐在門口,被外面鑽進來的風吹了個滿門雨。

小二正好發作,卻見外頭進來一個蒙面的黑衫女子,黑衫女子進了店,才將門重新掩上。

小二心想進來的都是客,這人還分三六九等,無論什麼客人都比他這個店小二要高一等,遂只得換上一副殷勤的臉,迎了上去

“這位客官是要吃飯還是住店?”

“先給本姑娘來壺茶暖暖身子!”

黑衣女子卸下斗笠和蓑衣,她卻沒得到小二的照顧,自己將物件掛在了壁上。

拿下斗笠,長髮垂了下來,原來是個還未婚配的女子。

面紗上面露出的一雙大眼向四周瞟了幾次,最後落在身邊的程錦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但隨即被很好的掩蓋下去,也不徵求程錦同意,就在他右手邊坐了下來。

“姑娘,這裡有人了,你還是坐別處罷!”

程錦皺了皺眉頭,隨便找了個藉口想要將她打發。

蒙面女子看了他一眼,挑了挑長得頗為好看的一對眉毛,沒一點想要挪屁股的意思。

“你我都從遠處來,行走他鄉,不該彼此照應麼,何必負了這一番萍水相逢的緣分。”

程錦愣了下,笑道:“姑娘可比我家鄉的女子要熱情多了,如此你便坐吧,可與我一同吃茶。”

談話間,小二沏了茶上來,見女子與程錦坐了一桌,有些發愣,但看程錦未作什麼表態,也就不關心了,將茶端上來,替蒙面女子添了一個杯子,又遞上一塊熱毛巾,這是給程錦擦臉的。

程錦接過熱毛巾,“我那幾兩銀子倒是沒白花,你也不必區別對待,你再遞一塊熱毛巾來,讓這位姑娘擦擦雨水,接著撿些乾淨可口的酒菜上來,胡亂填下肚子即可!”

說著,他又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小二掌心,惹來小二的眉開眼笑,周圍的幾個客人又朝程錦注視過來,顯然也驚訝於程錦的闊綽,那牆角的半老女子是早已瞥見了小二手中的銀子,只是假裝在算幾個客人的賬,低著下了頭,實則總共這幾個客人,什麼賬也早算清了。

小二忙不迭的跑到了櫃檯,將這錠銀子小心奕奕的交給半老女子,半老女子抖著手收了起來,叫店小二立刻去張羅程錦的酒菜,店小二應著,掀開布簾子到了後面,想是特意囑咐去了。

“你出手倒是闊綽,看你衣著光鮮,應是高門子弟,怎的獨自一人行走在外,也不怕遇到歹人,害了你的性命,這年頭,世道沒有以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