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屋裡。

靳陌的不甘已經化作了自嘲。

他終於明白,當江瑤被揪出來時為什麼偏偏會問他那樣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了。

此時此刻,他也想問問唐香附,她真的不愛他了嗎?

從前他感覺不到,現在更加認為那是虛無縹緲的存在。

關於和江瑤的那一段,連“情”都稱不上的一段往事,靳陌明白錯在自己。

他那時候,年輕氣盛,追求者甚多,在精神上開了一會小差。

一邊是成日把學業實驗掛嘴邊、枯燥無味沒情趣的女朋友,一邊是熱情主動、視自己為救世主的追求者,誰都會有所動搖的。

他承認他那時對唐香附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唐香附呢?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給過他任何悔過的機會。

僅憑藉著一通意味不明的查崗電話,她就直接判了他的死刑。

哪怕是做實驗出現誤差,她還會反覆求證,調整資料重新來過呢。

他竟然連一串實驗資料都不如?

靳陌忽然感到很迷茫。

在唐香附提出分手之後,他真的後悔了,拼命想要挽回。

等他迴歸家族企業,職位越升越高,權利越來越大,接觸到的人也就越來越不純粹,靳陌越能感覺到這份感情的不容易。

青梅竹馬的戀人,十幾年的相依相伴,同甘共苦,風雨同舟,世上有幾個人能做到?

所有人都在對他虛情假意。

只有唐香附,是真正地愛著他。

在他還沒成長為其他女人的夢中情人之前,她喜歡著還是一棵豆芽菜的他。

她或許不解風情,或許內向沉默,或許木訥倔強,可她對他的愛,也是最無私最不求回報的。

她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了他。

她包容著他的全部不完美,也幫助他成長為其他女人心中的完美男人。

她是一所教會他成長的學校,他把所有的壞脾氣都留給了她,卻把所有的紳士風度都給了其他人。

六年了。

六年,唐香附始終沒有同靳陌複合。

靳陌覺得,這興許是報應。

他傷害了很多追求自己的人,也被自己追求的人所傷害著。

風水輪流轉啊。

其實,在半年前,靳陌隱隱感覺到唐香附對自己的態度有所緩和了,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又令她重新豎起了一道堅冰。

那時,靳陌被認命為家族企業名下一所全資子公司的總經理,待年終考核一過,他就會被當成靳老爺子的接班人正式培養,成為下一任董事長,可謂是前途無量。

有一天下班,他在地下車庫突然被一個年輕的女人攔下來了。

“靳總。”女人穿著公司的職工服,面色蒼白,楚楚可憐,“能不能打擾您兩分鐘?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想跟您說。”

靳陌瞥了一眼她的臉,確信自己從沒見過這個人。

公司這麼大,員工那麼多,他又經常出差,很多基層職員都沒見過他,而他見過的基層職員,那就更少了。

“靳總,人命關天,求求您了,兩分鐘,給我兩分鐘就好。”

女人哭哭啼啼,涕泗橫流,似乎真的是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說。

靳陌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你有時間哭,早把事情說清楚了。”

女人一愣,這才破涕為笑,道明來意。

原來,她是子公司招進來的一名新職員婷婷,才幹了不到半個月,家中老父親突發疾病,需要一大筆手術費,她找財務人員想要預支薪水,被告知公司沒有這種前例。

事關老父親的生死,走投無路之下,她才打聽到靳陌的日程安排,提前堵在了地下車庫。

“公司確實沒有預支薪水的前例。”

靳陌道。

婷婷臉上剛顯露出絕望之色,又聽他丟出了一句話。

“手術費需要多少?”

“一、一萬二。”婷婷結結巴巴道。

這就是她所謂的“一大筆手術費”?

這點錢,還不夠他吃個飯的。

靳陌覺得好笑,自然而然就笑了起來。

“行了,回去等通知吧,最遲明天,財務會轉給你的。”

說完,揚長而去。

當晚,婷婷果然收到了一筆錢。

兩萬。

婷婷找到財務,“是不是打錯了?我只需要一萬二啊。”

財務小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眼,表情有點兒不屑,又有點兒羨慕。

“是這樣的,這筆錢是靳總從私人賬戶轉給你的,希望你父親早日康復。”

婷婷捧著這兩萬塊,百感交集。

兩萬,對靳陌來說,可能還不夠一頓飯錢。

可對出身貧寒的婷婷來說,那是她辛苦工作一年扣掉五險一金和生活開支的存款,也是她父親的一條命。

婷婷自從對靳陌感激涕零。

一有機會,她就託人給靳陌帶愛心便當、家鄉土特產。

當然,這些東西,要麼壓根進不了總經理辦公室,要麼就是靳陌看也沒看就讓秘書丟進了垃圾桶。

這些事情,秘書當然不會跟婷婷說。

婷婷以為靳陌收下了自己的心意,一顆芳心撲撲跳得更快。

好景不長,父親的病沒多久再次惡化,婷婷只能拿著醫院的繳費通知書,再次去堵靳陌。

“靳總,我父親做手術需要一筆錢,您能不能……能不能再提前預支我一部分薪水?”

靳陌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依稀記起以前曾經有個職員也說過同樣的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多少?”他急著趕時間,不想做這種無謂的糾纏,語氣也格外的不耐煩。

“八……八萬。”婷婷小聲道。

靳陌點點頭,大步離開。

當晚,婷婷的銀行賬戶收到了八萬塊錢。

八萬啊。

辛苦工作四年,也不一定真能存下八萬塊。

婷婷捧著這燙手的“鉅款”,心口跳得更厲害了。

有錢真好。

很快,婷婷就嚐到了來錢快的甜頭。

在老父親病情加重時,再一次在辦公室堵住了靳陌。

“靳總,我父親生病急需一筆手術費,能不能、能不能……”在靳陌的注視下,婷婷漲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這回,又是多少?”

難得不用趕時間,靳陌拿鋼筆敲了敲桌沿,問道。

“五十萬。”

沉默,在辦公室裡蔓延開來。

良久,靳陌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這位女士,我是開公司的,不是從事慈善事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