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溫手擱在膝蓋上,拎著啤酒罐沒動。

“我在論壇上看了很久。”

“他喜歡你?”

柳溫的聲音又輕又緩,聽著很正常,唐茭閉著眼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直覺心裡直打突。

“或者……你們互相喜歡?所以,你一直不肯幫我。”

“我怎麼求你,你都不肯。給你錢,你也不肯……他明明那麼聽你的……”

天台風大,吹得唐茭睫毛微顫,她被柳溫越發縹緲輕忽的聲音,瘮得渾身發冷。

總感覺柳溫就湊在自己跟前,瘦脫相的臉直直對著她說話,眼前的黑暗讓她止不住地開始恐怖聯想,快要忍不住想睜開眼。

“哐當!”

耳邊一聲驚響,嚇得唐茭渾身一抖,唰一下睜開了眼。

腳邊滾落一個被暴力捏扁的啤酒罐。

柳溫甩掉了眼鏡,露出佈滿血絲的眼,裡面滿是瀕臨崩潰的癲狂。

“他怎麼可以喜歡你?”

柳溫瞪著眼質問,沒等唐茭回答,又扣開一瓶啤酒,仰口猛灌了一口,倒得太猛,啤酒撒了一身,也沒反應。

他又捏扁啤酒罐往地上一砸,氣急敗壞道:

“不可能!他喜歡的是我啊!他說過他最愛我了!”

唐茭心底終於生出了恐懼。

柳溫,像是瘋了。

“需要你,我是一隻魚……”

一陣悠揚愉悅的歌聲在空曠的天台迴盪。

唐茭猛地看向腳邊亮起的手機螢幕。

平日裡讓人心情舒暢的來電鈴聲,此時卻像是催命符。

“是他?”

唐茭嚥了咽嗓子,沒回答。

柳溫怪笑一聲,“真快啊,才一個小時。”

他臉上由笑轉怒,扶著圍欄踉蹌著站起身。

“從頭到尾,從頭到尾你都在耍著我玩?看我像傻子一樣求你,很好玩?”

唐茭猛地搖頭。

“我沒有,我說過我干涉不了霄靖川的交友,我——”

“但是他聽你的!!”

柳溫一腳踩扁地上的啤酒罐,發出咯啦咔拉聲音,瘦得脫相的臉上掛著幾近猙獰的笑。

“他該死的竟然那麼聽你的!你讓他要贏,他就把冠軍端給你了……”

“只要你肯開口,讓他跟我做好朋友,跟我好,他會同意的!!”

“你是轉校生,我也是轉校生,他會喜歡我的,求求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

柳溫說話怪異地一頓一頓的,臉上又哭又笑的,眼淚鼻涕一塌糊塗。

“為什麼?為什麼要和我搶他?他明明只喜歡我!”

他說著說著怒不可遏,踩著一地的啤酒罐,醉酒凌亂的步伐走過來。

“柳溫!你冷靜一點!你別過來!”

唐茭瞳孔放大,雙腿用力蹬地,想靠著後背的牆借力站起來。

可惜手腳被綁,她掙扎著反而身體失去平衡,歪倒在牆角。

手機就躺在她面前不到一米遠,又亮起了螢幕,又是霄靖川的電話。

柳溫踉蹌著衝過來,抬起腳想踩滅這煩人的手機。

“甘順!!!”

唐茭慌亂之中閉著眼的大喊。

四周瞬間寂靜。

唐茭等了幾息,小心睜開半隻眼,只見柳溫像被那兩個字釘在了地上一樣。

唐茭心下鬆一口氣,賭對了。

“他叫甘順,對不對?”

她嚥了咽發乾的嗓子問,一邊艱難地用手肘撐地重新坐起身,儘量沒弄出額外的聲響。

柳溫慢吞吞眨了眨眼,露出近乎純粹的表情來。

“你認識他?”

唐茭觀察著柳溫的神情,小心地點點頭。

“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對不對?”

柳溫重重點點頭,喝得酡紅的臉上卻有萬分的鄭重,糾正道:

“最重要。”

他反覆強調:“甘順哥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好的最重要,我知道了。”

唐茭順著他的話說,“那,你可以和我說說你的甘順哥嗎?”

“嗯?”柳溫疑惑地一歪頭,“你不是認識他嗎?霄靖川。”

他說著又露出難過的表情來:“他變了,他不當我是最重要的人了,他現在更在乎你,完全不看我……”

“不是!”見柳溫又有點激動了,唐茭連忙打岔。

“你弄錯了,霄靖川是霄靖川,他不是你的甘順哥,我們別說他,說說你甘順哥。”

“搞錯了嗎?”

“沒錯啊,都那麼高,那麼好看,手臂很修長,扶住我的時候,手指那麼有力,那麼好看。”

柳溫越回憶越肯定自己沒搞錯。

“你是搞錯了,你再想想,霄靖川也就是普普通通長得高點,有點小帥而已。”

唐茭心裡默默跟霄靖川道歉,一邊引著醉意上頭的柳溫徹底區分開兩人,避免他又因為霄靖川的來電受刺激。

“你的甘順哥肯定比霄靖川更特別,更好,對不對?要不然,你怎麼會把他當最重要的人呢。”

這話似乎說到了柳溫心坎裡,他重重點頭,臉上懷想著什麼,痴痴笑了起來。

“是的,甘順哥不一樣,他最好了。”

唐茭心裡輕出一口氣。

“那你願意說說他嗎?那麼好的人,我也想知道。”

柳溫抬頭看著手腳被縛,安安分分坐在地上,毫無威脅的唐茭。

終於點點頭,退開幾步,手腳不穩地跌坐下來。

醉醺醺的眼眸望著天台護欄的缺口,臉上卻似乎已經恢復了幾分神智。

景盛一中的天台圍牆建得比建築安全標準更高,普通高中生站著,腰以上才能夠到圍牆頂,不會出現意外翻倒摔落的情況。

但是在右邊有一個一米寬突出的平臺,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沒有建圍牆護欄,只有不到膝蓋高的格擋。

唐茭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那處,心裡感覺十分不妙,卻不敢胡亂開口刺激他,只耐心等著他開口。

“從樓頂跳下去的人,全身的骨頭,都是碎的,臉都會碎裂開。”

柳溫用溫柔懷戀的聲音,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唐茭一瞬間想到小時候在醫院意外撞見的跳樓現場,眼前似乎又閃過那血肉模糊,漩渦般的血池。

唐茭猛得眨眨眼,甩開眩暈,心裡簡直想罵自己一句,好的不靈壞的靈!

“甘順哥和我的最後一次見面,在醫院太平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