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高興得渾濁老眼裡直泛淚花，唐茭心裡也酸。
從小姥姥就最疼她，自從她生病，更是經常為她誦經唸佛祈福。
“姥姥您也是，怎麼每年都那麼年輕呢，不愧是咱村裡一枝花～”
唐茭聲音乖乖甜甜，哄得老人家笑逐顏開。
“哎喲這小嘴抹了蜜～進屋，趕緊進屋，別凍壞了。”
親親熱熱地拉著唐茭走了兩步，才回頭想起其他孫女兒子兒媳婦，爽朗招呼道：
“回家還幹杵著做什麼，凍壞咯！趕緊都進屋吃飯，其他人都到了。”
老人家微佝僂著背，步伐卻穩健得很。
唐蜜和唐美香對視一眼，具是撇撇嘴。
姥姥一直就最疼這個病秧子，要不怎麼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呢。
轉天就到了除夕。
村子裡的年味比城裡濃厚多了，家家戶戶都貼了對聯，掛了紅燈籠，屋裡屋外掃灑一新。
連外頭青磚路上的積雪都白綿綿的，不沾塵土。
吃過年夜飯後，大人都在客廳裡閒聊，小孩要麼看電視，要麼跑到外頭放鞭炮。
村子裡的屋裡都燒了炕，暖和是暖和，待久了有點悶得慌。
唐茭起身出去透透氣。
外頭飄著小雪，卻沒妨礙村裡人放鞭炮的熱情。
天一黑，天上的煙花就沒停過，鞭炮聲也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
院子裡亮著黃色小燈，兩個小姨的三個小孩正蹲在樹下放鞭炮，點一個，就捂著耳朵哇啦啦跑老遠。
等鞭炮炸了，又樂滋滋跑回去，繼續放。
來來回回，樂此不疲。
唐茭雙手揣在兜裡，倚在牆邊頗有趣地看著。
其中一個小孩發現了她，跑過來。
“唐唐姐姐，你要玩呲花嗎？”
唐茭還沒反應過來呲花是什麼，就被扯著袖子拉過去了。
小男孩從衣服兜裡掏出一個蝴蝶造型的迷你煙花，放在地上。
“姐姐，你來。”
小男孩把手裡點燃的香遞給唐茭。
見她不動，以為她不會，還小老師一樣教了一遍。
“姐姐你把這個冒煙的伸過去，點這根線就可以了，不用怕！這個不會炸的，是很漂亮的呲花！”
唐茭眨了眨眼，笑了，摸摸小男孩的腦袋。
“謝謝毛毛，姐姐學會了。”
唐茭抱著寬大蓬厚的長外套蹲下，拿著香往前伸。
“好了！好了！姐姐快起來！”
三個小孩興奮得拍手。
唐茭站在雪地裡，看著紙蝴蝶振翅一般飛速旋轉，翅膀邊緣不斷噴出金黃混彩的煙花，形成一個明亮的光環。
真好看。
是她從來沒有玩過的玩具，或許在她六歲之前曾經玩過？
唐茭搖頭笑了笑，掏出手機，把綻放的蝴蝶煙花拍了下來，在熄滅之前點選拍攝結束。
把這15秒的影片發了出去。
不知道霄靖川吃完年夜飯沒有呢？
唐茭和小孩一起玩了好多種不同品種的小煙花，終於感覺冷得有點受不了了，才起身縮著肩膀往屋裡走。
“所以說啊！唐茭那丫頭……”
在離客廳門還有幾步的時候，唐茭模糊聽到自己的名字，直覺頓住了腳。
一個不算陌生的中年男聲說道：“也是，她那個病，哪那麼容易治好，這麼多年，忠毅家裡已經花了不少錢了吧？”
另一個大喇喇的女聲說：“就是說啊！在這孩子身上投入再多的錢，那說不定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話雖然難聽，但也是事實對不對，嫂子？”
屋裡七嘴八舌的，每個人嘴裡都有她的名字，唐茭始終沒有聽到方芳和唐忠毅的聲音。
認同或者反駁的，都沒有。
可能是他們之前已經聽到過太多這種話了？
唐茭站在牆邊的陰影裡，飄到肩上的雪花變大了，她淡淡地扯起唇角笑了笑，準備再去蹭小孩幾個煙花玩玩。
屋裡突然傳出“砰”一聲拍桌的聲音。
“阿強媳婦！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是不是看我老婆子老眼昏花了，大過年的欺負我乖孫女！”
“唉媽，我不是那個意——”
“你閉嘴！我們糖寶現在好得很！以後還會長命百歲，兒孫滿堂！你們這一個個做長輩的，黑心肝！誰敢不讓糖寶唸書，說什麼糟七糟八的！老婆子直接一掃帚趕出去！”
“以後也別回來了！大過年的，別來礙眼睛……”
唐茭笑著屈指蹭了蹭凍得微紅鼻尖。
她吸吸鼻子，拍拍帽子上肩上的落雪。
嘴裡緩慢撥出一團朦朧的白汽，搓搓凍僵的小臉，轉身又出了院子。
唐茭和幾個小孩子一起玩了好多煙花，又跑到院子外的樹下，堆了個胖嘟嘟的雪人。
玩膩了雪，小孩子們又呼啦啦跑去別的地兒玩了。
唐茭就搬一個竹編帶靠背的小板凳，和雪人排排坐，就在院子外頭的大樹下。
這棵樹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在了，年紀比她還大許多。
據姥姥說，這是她小時候去村口挖回來的樹苗，親手種的，和老人家一樣長壽長青。
唐茭仰頭看煙花，看到發呆，漆黑瞳孔裡倒映的都是奼紫嫣紅。
兜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唐茭眼底一亮，連忙掏出手機，看見上面的名字時，眼眸一彎，接通了影片，嗓音瞬間就軟了。
“霄靖川~”
“你拜完年了嘛？”
手機螢幕裡顯出少年慵懶休閒的摸樣，穿著深灰色的寬鬆居家服，頭髮微溼垂在額前，臉上噙著淡笑。
“嗯，剛結束洗了個澡。在外面？”
唐茭點點腦袋，眼眸晶亮：“在院子外頭，看煙花。”
“在姥姥家好玩嗎。”
“好玩的！吃了紅豆小米糕，玩了煙花爆竹、還堆了一個胖雪人……”
唐茭舉著手機，單手細數著自己玩了什麼吃了什麼，數到後面數不出來了，還皺著小眉毛，頗為冥思苦想。
“那……讓我看看雪人？”
螢幕裡的霄靖川神色溫柔地笑了笑，聲音透過手機更顯得低沉磁性。
“好呀！”
唐茭杏眼一彎，她手指一點，鏡頭切換對著她旁邊矮矮胖胖嘴巴還有點歪的雪人。
“和幾個小朋友一起堆的。鼻子，是去廚房偷偷掰了一小塊胡蘿蔔尾巴……是不是胖胖歪歪的，有點怪？”
女孩歡快綿糯的聲音，在熱鬧的煙花爆竹背景音中顯得乖乖的。
還有點不易察覺的孤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