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裡意有所指、添油加醋的討論帖越來越多。

表面平靜的高二1班,暗潮洶湧。

只有心寬體胖班主任廖東海樂呵呵的,依舊每日沉浸在學生團結友愛積極向上的欣慰美夢裡。

而處在風暴中心的唐茭,除了那次把被故意藏起來弄髒的卷子扔進垃圾桶,再也沒了任何反抗辯駁的舉動。

女孩沉默地獨自上課、下課,拿著病假條外宿,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

“誒,是她吧?”

“就是她,看著病弱兮兮,沒想到心腸那麼惡毒。”

“開學那次,撞上霄靖川,說不定也是她故意的!”

“前幾天,二樓不是有個女生摔下樓梯了,她當時不是也剛巧在麼!細思極恐!”

“趕緊走走走,別離她那麼近。”

除了上課,唐茭一直戴著耳機。

抽屜裡出現被撕毀的作業本,平靜地扔進垃圾桶裡。

桌面上被寫上了形如鬼爬、不堪入目的謾罵,默默拿溼紙巾擦掉。

被人堵在半路上了,便停住腳,等對方嘴巴開開合合解氣了,再繞過繼續走她的路。

原本時時被氣得恨不得用拳頭說話的陳米慄等人,在多次被唐茭沉默地摁住手之後,也不再強硬為她出頭,只是默默的陪著她,儘量不讓她落單。

何必把不相干的人也拖進泥潭裡,唐茭想,有人願意站在她身邊,她已經很知足,很感激。

大家心裡都清楚唐茭的顧慮是什麼。

幾個從未經歷過這種荒唐事的純真少年,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獨自站在懸崖邊上的唐茭,被風吹得衣角獵獵,搖搖欲墜。

從這一刻起,原本美好無瑕的校園,在他們稚嫩純粹的心底,裂開了一道縫隙。

要變天了。

綠化極佳的富人別墅區裡,樹枝被吹得群魔亂舞般搖晃,樹葉嘩嘩作響。

唐茭裹著對她來說明顯不太夠厚的外套,內裡疊穿了兩件薄毛衣,站在霄家莊園門口。

她依舊每天晚上都來,沒辦法忍住不來。

藥全被撒完了,她獨自去醫院買時,被朱醫生再三警告,鎮靜藥慎重服用,不能再超量。

但是,太痛苦了。

所有的閒言碎語,毀謗戲言,汙言穢語都不停地,反覆在她腦海裡鬼叫,腦子裡的神經抽痛和軀體併發疼痛,時不時造訪。

她必須站在離霄靖川近一些的地方,才能得到一絲喘息。

但是,也只能這樣,她不能再靠得更近。唐茭低頭沉默地看著吊起來的手臂。

“唐茭小姐?您怎麼了!”

從車上下來的老管家,震驚地看著吊著手臂的唐茭。

他快步走過來,幾天不見小姑娘竟瘦了一大圈。

唐茭沒想到,張叔會從外面回來,慘白的臉上有了一瞬的狼狽和難堪。

她猛得往後退了兩步,退回樹蔭陰影處,別開臉。

“張叔,好巧,我、我就是路過。我先走了。”

老管家哪能就這麼讓小姑娘離開,急忙拉住她。

“等等,唐茭小姐——”

“張叔,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學校晚點要關門了。”唐茭不肯多說,急著離開。

“怎麼回事?”

一道優雅有韻味的成熟女聲傳來……

黑色賓利在夜色中緩緩駛離。

林筱珮瑞鳳眼朝車上一點,興致缺缺地問:“那小姑娘是誰?”

“夫人,是唐茭小姐,少爺的同學。”

林筱珮登時眼睫一抬,眸中興味閃爍,四十幾歲的年紀看著竟像30出頭。

“就是上回,小川讓你一日三餐,送了好一陣的那個可愛女同學?”

老管家汗顏地擦了擦額頭:“是的,唐茭小姐前幾天也來找過少爺,不過……”

說起霄靖川,氣氛頓時又沉滯了。林筱珮眉眼斂愁,捏著手帕往裡走:“褚飛今天怎麼說。”

“褚醫生說少爺的精神監測已經趨於平穩了,沒再注射安定,身體機能恢復了,外傷也都處理了,上午還吃了點粥。”

送唐茭離開的司機,一個小時後回來覆命,就下班了。

老管家在樓梯口,走來走去,幾番猶豫。

腦海中不斷回閃著小姑娘形容憔悴,一身孤寂站在大門口的身影,以及當初少爺抱著貓哄小姑娘時的情形。

越發強烈的不安,讓老管家心頭直跳。

終究是顧不得褚飛的囑咐,端著托盤站在了霄靖川緊閉的門口。

托盤上擺著手機、唐茭之前帶來的點心、和裝著獎金的牛皮紙信封。

他朝守在門口兩側格外強壯的保鏢示意,敲了敲門。

……

第二天,陰雨從晨起時就沒停下來過。

大片層層疊疊厚重的烏雲,從學校後山壓來,彷彿來自天庭的雷霆鐵騎踏雲而來。

氣溫驟降,校道里的樹被狂風颳得張牙舞爪,腰肢狂扭,隆冬凜冽的風颳到臉頰耳廊,咻咻作響,像有千萬根利箭貼臉而過。

唐茭緊了緊穿在裡面的高領毛衣,將校服外套拉鍊拉到了最上面。

下巴縮排領口裡,左手揣進兜裡,被石膏架在胸前的右手只能攥緊了拳頭,留住聊勝於無的溫度。

天氣太差了,她沒來得及去醫院拆石膏。

“嘶……”唐茭冷得嘶了一口氣。

眼睛被裹著雨霧的風吹得眯了起來,濃密上下睫毛不斷顫動,清減了些的臉凍得更加俏白,眼下兩團青黑。

“冷死我了,幸好上週末回家,我媽硬是讓我背來了厚外套。”方曉敏縮著脖子。

“我的天!這個妖風,幾級颱風啊?我耳朵都聽不清你們說話了。”

陳米慄和方曉敏勾著手,躲在張雅身後,齊力低頭迎著風艱難往前走。

“唐茭,你衣服好薄啊,這幾天住家怎麼都不穿過來?”陳米慄偏頭看一眼唐茭,逆著風大聲喊:“完蛋學校真的還不放假嗎!我看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

唐茭視線緩慢掃過道路兩旁翻倒的垃圾桶,彎曲崩到極致的樹枝,還有被風吹得頭髮鋪面,差點要倒著走的學生,竟覺得有些好笑。

她沒回答衣服,只輕笑著,一字一句慢聲說:

“可能,得等風把樹吹斷了吧。”

幾人驚訝地對視一眼,唐茭好多天沒有這樣輕鬆的笑模樣了。

“那我得趕緊做法,請這樹犧牲一下小我,成全大家!”

陳米慄趕緊笑哈哈接話,不讓唐茭的話掉到地上。

張雅笑她:“那你趕緊表演一個魯智深倒拔垂楊柳。”

陳米慄指著最粗那棵老樹:“雅姐你個子高,你先上!”

“唐茭,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要不我們繞去食堂買香芋糕好不好?今天天氣不好,大家起得晚應該能買到呢!”方曉敏挽著唐茭的手快走幾步。

“好。”

“張雅,快點,要下雨咯!”

一行人突然來了精神,逆風彎著腰,小步跑了起來。

早讀課,醞釀了一早上的雨果然下了。

嘩啦啦轟隆隆,電閃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