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茭緩慢直起身。
只有一隻手能勉強用力，險些栽倒在地。
地上一片狼藉，有被撕壞的課本，折斷的筆，和撒了一地分不清到底屬於哪個藥瓶的藥片。
唐茭撿起被扔在一邊的書包，拉開內袋，裡面躺著這幾天一直隨身攜帶的相簿。
幸好，還在。
她木然笑了笑，臉上分不清是汗還是淚，撲簌簌順著臉頰往下掉，嘴裡嚐到又腥又苦的味道。
深吸一口氣，她翻開相簿，直接和照片裡形容英俊和熙的霄靖川對上了視線，第一張是他們在霄家抱著布丁的合照。
一頁又一頁，濡溼的眼眸一遍一遍描摹照片裡的輪廓，呼吸慢慢變緩。
這是她的護身符。
叮——
手機通知欄彈出一條未讀訊息。
媽媽：唐唐，你怎麼還沒回來？蜜蜜非鬧著要去吃嬸嬸家吃火鍋，今晚家裡沒做飯。你回來記得先樓下店裡吃了啊。
唐茭把手機扔進包裡，手背抹一把臉，胡亂抓著課本塞進包裡。
她踉蹌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塵土，單手拎拖著髒兮兮的書包，轉頭往學校走。
不放心就此離開，躲在樹後面的林晟啟，看著女生一步一頓緩慢往回走的細瘦背影。
不知為何，竟感覺她像是要隨著這飄搖的夜風去了，偏偏又被什麼拽住了，搖搖晃晃。
“小寸頭？”
秦麗在宿舍樓梯口撞見幾乎癱軟在地的唐茭，驚得差點崴了腳。
唐茭慘白著臉，雙手扒拉著扶梯，虛弱地笑了笑:“嗨，秦麗。”
“我說，怎麼回回見你，都搞那麼慘。”
秦麗扛著唐茭的半邊手臂，扶著她往樓上走。
“你這是被人打了，手摺了？還有你這是給人下了軟骨散嗎？跟麵條似的，一點勁沒有。”
“不好意思，副作用，我現在沒什麼力氣。”唐茭晃盪著半邊吊著石膏的手臂，努力想使勁減輕秦麗的負擔。
秦麗雖然個頭比較高，但也是個女生，半扶半扛走走停停，總算把唐茭弄上了3樓。
“你宿舍人都回去了吧？你這樣，自己待著不會死這裡吧！”
秦麗拿出唐茭的宿舍鑰匙開門，一邊嘴上沒把門地損她，隨意往裡一看，口癖脫口而出。
“臥槽……牛逼！”
饒是她這麼混不吝的一中刺頭都驚呆了。
301宿舍裡，唐茭的床鋪、桌面一團糟亂。
被子枕頭全在地上，床簾被撕爛了，桌面上的東西也被胡亂撕扯了，更過分的是到處都被潑了深紅色血一般的液體。
乍一看，以為誤入了兇案現場。
“吱呀——”
一扇老舊的木門被開啟。
“進去吧，這裡是我一個姐們空著的房子，有點舊，勉強能落腳。”
秦麗攙著唐茭進了這間只有10平米的小出租屋。
唐茭環視一圈空空蕩蕩的小屋。
牆邊一張1.2米木板單人床，旁邊一張板凳，一張矮桌，角落還有個狹窄的廁所。
再站上兩個人，就顯得逼仄了。
唐茭軟塌塌地靠坐在床邊，看著不拘小節癱在椅子上，喘粗氣的秦麗，十分觸動。
“秦麗，真的非常謝謝你，又給你添麻煩了。”
“嗐，小事。”秦麗馬尾一甩，一如既往頗有大姐大氣概。
“因為最近傳那些烏七八糟的？連學校裡的野貓都知道了。可真能折騰的，就只有膽子背地裡瞎編排，有本事正面剛！老孃最看不起這種垃圾了！”
唐茭羨慕地望著秦麗：“秦麗，你真酷。”
“有眼光！我看你這小寸頭也挺酷啊，不錯，能抗事，比那些做作的白蓮花強多了。不過，你幹嘛不乾脆回家？反正週末了。”
唐茭眼眸一黯。
家？家人都在吃火鍋。
或許，他們才是一家人，她只是負累。
看唐茭這表情，想到自個家裡的破事，秦麗秒懂，乾脆轉開了話題。
“反正你就先這待著，想待多久待多久。不費事。”
唐茭點點頭：“謝謝，我會付房租的。”
徒步集章的獎金，她昨天送去霄家一半，自己還有1萬塊，在校外住一段時間也不困難。
儘管她也嘗試過解釋，澄清，但果然在別人看來，就是她在狡辯。
她不能一直被動待在風暴中心，她的身體和精神都撐不住。
況且都鬧到宿舍來了，遲早會牽連到別人。
告家長，更是她完全不會考慮的選項。
唐茭很清楚，唐蜜一直沒放棄讓她退學讓出學位的念頭，而曾經親她愛她的爸媽，也不知什麼時候變了模樣。
他們都在等著她認命，認輸，別再掙扎。
她只能先獨自避開，等風浪平息。
然而，任何事情，只要牽扯上霄靖川，就是永遠的話題中心，熱度難消。
唐茭在學校裡的處境，沒有絲毫好轉，甚至急轉直下。
風言風語甚囂塵上，側目，指點，議論紛紛，莫須有的指責和刁難作弄，時不時就要來一場。
她變成了立在廣場中央，動彈不得的草靶子。
人人都可以往上面貼標籤，或隨手紮上紮上一箭，反正只是個草靶子，和路邊貼滿牛皮癬的電線杆沒什麼兩樣。
原本和善的同學紛紛遠離，畢竟誰也不想和風暴中心站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也捲進去，變成眾人肆意討論欺負的物件。
因為莊婷婷幫別人開門破壞唐茭的床鋪，陳米慄在宿舍和陰陽怪氣的莊婷婷大吵了一架，險些打起來，被張雅攔住了。
方曉敏看著唐茭被同學欺負刁難，卻不敢上前制止，內疚得偷偷掉了好幾次眼淚。
這天，齊東陽來上課了，也終於帶來了霄靖川的訊息。
“齊東陽沒細說，反正就是霄哥家裡什麼長輩過世了。”林浩傑低嘆一口氣。
低著頭用左手艱難地做筆記的唐茭，聞言一頓。
薄薄的作業紙，被劃破一條長長的黑線。
她默了默。
良久，“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她又掏出耳機，塞進耳朵裡，不再說話。
陳米慄深知她的同桌正在經歷什麼。
她看著越發沉默寡言的唐茭，心裡擔心、憤怒，又束手無策。
林浩傑見狀，暴躁地抓了抓頭髮。
霄靖川家裡出事，唐茭也出事！學校裡的人都見了鬼一樣煽風點火，胡編亂造。
任憑他們幾個再怎麼幫忙澄清，謠言和偏見就像乘了東風的山火，越燒越旺，席捲了整個景盛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