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茭偏頭看一眼昏暗的來路,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怎麼,還想等人來救你?”
王強探頭看著他們嚇跑的幾個學生,得意極了。
張添平依舊陰著一張陰惻惻的臉,微駝著背,叉手歪站著,路燈下黑森森像蛇一樣的眼睛,直直盯著唐茭 。
“知道怕了,之前不是很嗆嗎。”刺耳的聲音,像屠夫在來回刮擦磨刀一樣。
“先是強子,然後是阿添,還把朱顯德那傢伙搞進醫院裡躺著,夠厲害的啊,妹子。”
邊上瘦高的男生似是極讚賞地拍了拍掌說,搭著另外一個歪臉模樣的肩膀又湊近了一步,“你說,你能把我怎麼樣?”
唐茭腳下不穩的又退了兩步,強撐著穩住聲音:“你們想幹什麼。”
“幹什麼?”
王強抬起棒球棍一下一下敲著手心,充滿惡意的視線上上下下掃著唐茭,獰笑著。
“乾點讓你不敢再那麼囂張的事兒啊,怎麼的也得給我們還在醫院躺著的兄弟出口氣,你說是吧。”
那像毒蛇一樣潮溼的視線黏在身上,一股噁心感湧上喉口。
唐茭臉色逐漸慘白,額頭滲出冷汗,心臟像被藤條抽鞭子一樣,一陣一陣抽搐。
疼痛讓她手上腿上控制不住地微顫,打著石膏的左手腕此刻也湊熱鬧一般,像有釘子往骨頭縫裡鑽著生疼。
幾人見她臉色大變,以為她終於見識到他們的厲害,被嚇破了膽,王強衝邊上的男生說:“去,把她的包搶過來。”
話音剛落,唐茭疼得手上脫力,揹包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嚇得手軟腳軟了。”
男生撿過唐茭的灰色揹包,粗暴的扯開拉鍊,隨意翻動著,一邊翻一邊往地上扔。
“筆,試卷,書……都是些什麼沒用的垃圾。”
“誒等等,等等!”
王強突然想到了個好主意,他阻住男生的動作,一臉興奮的掏出手機,點開攝像頭,對著唐茭。
“來,這樣才有意思,是吧,唐茭同學~來扔!”
張添平樂了:“別躲啊,你不是很能耐麼,嗯?”
“照著臉扔,嘖!你小子照著人胸口扔,看不出來啊,這種你都有胃口……”
鏡頭裡,昏黃路燈照著的小道,站著一個吊著手臂,慘白著臉的瘦小女生,鏡頭外不斷有人把課本扔到她身上,帶著嘻嘻哈哈囂張的奚落聲。
“草,這是什麼?帶這麼多藥!真是個晦氣的病鬼!”
一瓶、兩瓶藥扔在唐茭肩上、胸前,又啪嗒掉在地上,滾到一邊。
唐茭縮著肩膀,側開臉,抬起僅能活動的左手艱難躲避,身上的神經疼痛甚至讓她無暇顧及太多,只能咬著唇閉著眼,勉力支撐身體站著,臉上的汗像瀑布一樣淌下。
不能暈倒。
死也不能在這裡暈倒。
一粒粒藥扔在臉上,唐茭緊閉著眼,嘴裡嚐到鐵鏽的味道,平日裡習慣輕輕磨著下唇的虎牙,狠狠刺破了唇肉。
“來,請你吃藥,可別死在這了。”
擰開最後的兩瓶藥,嘩啦啦撒出來,朝女孩毫無血色的臉上扔。
“哈哈哈哈哈,對了!再錄一段,把她衣服扯開,看她敢不敢告狀!”
王強被唐茭毫無反抗之力被欺負的畫面,刺激得越發興奮,說著舉著手機就要自己上前動手。
唐茭唰一下睜開眼,瞳孔緊縮。
在昏黃燈光的折射下,像瀕臨破的琥珀,眼底的驚懼再也無法隱藏。
“滴——”
不知道誰的手機來訊息了。
“秦東問去不去檯球。”歪臉說。
與此同時,一道疑惑的男聲從後面傳過來,“誰在那裡?”
“草,好像是咱班長,讓林晟啟這個唐僧知道了,班主任鐵定也知道了。”
“走吧,這次也差不多了。”高個男生說。
王強眯著眼看著唐茭,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
“走了,走了,秦東一會又罵人。”男生推他一把。
“哼,算你走運!”
王強收起手機撂下狠話也跟著走了。
在眾人轉身走開10米遠之後,唐茭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脫力跌坐在地上。
剛剛在後面問話的男生也走到了,看到前面坐著一個女生,地上還撒了很多書和藥片,驚訝極了。
“這是……你是1班的唐茭?唐茭同學,你怎麼了!”
唐茭此刻視線都已經模糊了,沁涼的汗水垂在眼睫處,她張著唇,像破風箱一樣喘著氣。
病理性的神經和肢體疼痛,讓她止不住顫抖。
她無力開口回應,哆嗦著手摸到腳邊的水杯,和被撒在地上的藥片。
藥片沾上了灰塵,燈光下幾近透明的纖弱手指不太受控制,顫抖著搓了搓粘塵的藥片。
林晟啟見狀,連忙把水杯擰開遞到唐茭手裡。
三粒過量的鎮靜藥,混著少量的水,像刮刀一樣硬生生刮過喉嚨,被急切嚥了下去。
唐茭跪坐在地上,無力的俯下身,左手手肘撐著地面,額頭抵在攥成拳的手上,受傷的右手窩在肚腹前。
整個人像蝦米一樣跪著蜷在地上。
砰砰砰!砰砰砰!
耳膜上鼓動著鼓擂般的響聲,腦中一片尖銳的嗡鳴。
快速起搏的心臟撕裂出難以忍受的疼痛,這些天以來,一直竭力剋制的唐茭,此刻微睜著眼,看著地上近在咫尺的塵與土。
喉嚨深處,終於洩露出一聲受傷幼獸般的哀泣聲。
只一聲,又全部嚥了回去。
眼淚和著刺目的冷汗滴到地上。
“唐,唐茭,你怎麼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林晟啟束手無策的蹲在旁邊,看著埋著臉蜷在地上臉極其痛苦的女孩,想扶又不敢扶。
回應他的,只有極緩慢的,艱難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
“多謝你, 請你走吧。”
一道虛弱的聲音傳出來。
“可,可是你這……”
“拜託你,走吧,我沒事。”
唐茭一動未動。
“那,你自己小心。”林晟啟無法,只能起身緩緩退開。
過了一會兒,整條小道里只剩嗚嗚風聲,和樹葉打架的唰唰聲。
唐茭知道男生或許並沒有走遠,但她顧不上了。
疼痛生出的瀑汗,此刻像沾了冰水的溼布將她一層一層裹緊,凍得渾身冰涼,就連骨縫裡都生出疼痛的酸意。
呼吸和心跳已經稍微平緩,夜風卻越發峻急。
樹葉撲簌簌落到身上,預告著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