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的流竄，就像把一滴含著病毒的汙水滴進海里，不動聲色，卻繁衍生息。
等陳米慄等人反應過來時，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自那天晚上請假之後，唐茭在班裡越發沉默。
起初周圍幾人只當她是身體不舒服了，直到，這幾天沉迷追求籃球隊美女小經理慘遭拒絕的林浩傑終於撿起八卦舊業。
才知道出事了！
最開始，只是幾個女生之間的閒聊八卦，到後來論壇裡出現圖文詳實的爆料帖，把兩個穿著軍訓迷彩服渾身是泥坐在地上的女生照片，和包紮得像木乃伊的朱顯德的365度十八連拍都放進去。
言之鑿鑿，有理有據，有圖有真相。
一掛接著一掛，將許多似是而非的事情，添油加醋，最後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1班唐茭，仗著校草誤傷過她一次，三番五次拿喬害人，自私自利，心思歹毒，最後還害得霄靖川被學校處分了，好幾天沒來了。
變化，來得那麼微妙而又明顯。
先是，班裡同學欲言又止又躲躲閃閃的眼神……
接著，是走到哪都躲不開的視線和議論……
再後來，猜測變成事實，謠言變成真相，所有的孤立和針對，像有幕後推手一般，一步一步全都搬上了檯面。
畢竟，與惡人為難，自己就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可以毫不掩飾，群起攻之。
非黑即白的年紀，善意或許只是一念之間，惡意卻可以迅速滋生不斷壯大。
陳米慄氣紅了眼，抓住了一個又在背後嚼舌根的人的頭髮，胡扯亂拽，她一邊澄清一邊怒罵。
惹得對方一句句不落下風地回罵。
“你說假的就是假的？有證據嗎？”
“果然，和她一樣有病！”
陳米慄怒火中燒，齜著牙又要衝上去，卻被一旁像局外人般站著的唐茭拽住了手。
“唐茭，你放開我！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陳米慄氣急了，一把甩開唐茭的手，後者收勢不穩，“嘭”一下，手腕砸在走廊的牆沿上。
聲音清脆得像是骨頭被鐵錘一下敲斷了。
撕扯中的兩個人，頓住了。
陳米慄甩開拽著對方自己衣領的手，喘著粗氣，擔心的走近一步。
想抬手去扶，卻見唐茭痛得臉色都白了，只能惴惴的停在半空。
“唐茭……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唐茭握著痛得發麻的右手腕，骨頭縫裡像要裂開一般的疼，她咬著牙閉了閉眼，努力控制著呼吸中的顫抖。
半晌，她從牙縫裡吐出平靜的兩個字。
“沒事。”
“可是，你——”
“我們走吧，米慄。”
唐茭垂下眼，用左手抵了抵陳米慄的肩頭，又快速縮回去捂住已經發紅的右手腕。
她轉過身，沒有看仰著臉義憤填膺的女生，沒有看站在走廊上的任何人。
周圍站著許多看笑話的人，她知道。
唐茭神色未變，漆黑的眼直視前方，瞳孔裡看不見任何情緒，臉上彷彿凝了一層冷脆寒霜。
一步。
“她啊？不就這樣麼，從開學到現在回回出事都有她，不要臉的害人精！”
兩步。
“仗著生病得寸進尺，也就霄靖川這般好家教修養的人，才三番五次容忍她，最後，還不是被她給害了！”
三步。
“誒誒，你離她遠點，小心這病秧子也暈你跟前，那不得訛你一輩子！”
她就這麼挺直了纖薄的背，握著手腕，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走了出去。
“咳咳，別說了，回來了。”
一陣小聲的窸窣之後，1班教室裡霎時恢復了安靜。
唐茭沉默地走進教室，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的手腕用校服外套蓋住了，身後跟著垂頭喪腦的陳米慄。
唐茭拉開凳子坐下，單手拿出英語課本翻開了。
陳米慄看見林浩傑對她擠眉弄眼歪嘴巴地指著手機，她掏出自己的手機。
林浩傑：怎麼回事啊？你兩去上廁所去到下午才回來？
陳米慄：唐茭骨裂了……
林浩傑：臥槽？被打了？
陳米慄：我害的……怎麼辦啊！這些人越來越過分了！要不我們告訴老師吧！
林浩傑：別！這種情況，你告老師，別人不就對唐茭成見更深了嘛！
陳米慄：那也總不能由著他們造謠欺負人吧！解釋也沒人信，霄靖川呢？霄神在就好了，他一定有辦法。
林浩傑：我哪兒知道啊，都快一星期了，也聯絡不上人，老廖啥都不說，2班齊東陽也不見人影。
語文課代表把一沓試卷放在講臺上。
“語文隨堂測驗領回去，先自己看錯那兒了，老師說上課抽檢。”
“唉我閱讀理解怎麼扣那麼多分。”陳米慄愁眉苦臉的翻著試卷。
看唐茭端坐著，桌面上除了邊上的一摞課本，乾乾淨淨，她納悶：“唐茭，你卷子呢？”
唐茭沒動，眼睛往右移了一下，轉回來，垂下眼沒說話。
察覺到氛圍不對勁，陳米慄轉頭看另一邊急急把頭轉回去的語文課代表。
“劉詩雅，唐茭卷子呢。”
“我怎麼知道啊，都在那兒了，是不是她沒交。”劉詩雅捋捋頭髮。
“昨天我和唐茭一塊兒交的！”陳米慄戳著試卷。
“那我就不知道咯，可能分太低，試卷畏罪潛逃了吧~”
“噗哈哈哈哈！”有人大笑出聲。
莊婷婷坐在劉詩雅旁邊，也勾起嘴，嘲諷地笑了。
“你！”
陳米慄這哪還能看不出來這些人就是故意的，正要拍桌子發作，就被唐茭按住了手。
她不能連累陳米慄她們也被針對。
唐茭還吊著石膏呢，陳米慄哪敢用力反抗，只能壓住了火，忿忿地說：“唐茭，咱倆一起看。”
“嗯。”
語文課上，魔鬼老師黃劍玲果然開始抽查，好幾個拿著試卷說不出個所以然的人被一頓臭罵。
黃劍玲尖利的眼在教室裡掃射著，物色下一個倒黴鬼。
陳米慄低著頭，心中默唸：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你，就那個低著頭的。”
陳米慄大驚，剛一抬頭，就見旁邊的唐茭站起來了。
黃劍玲抖抖手裡的教案：“來，說說第二道閱讀理解題，你是怎麼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