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們娘倆的溫馨互動,陳蝶雙手托腮,嘴角的酒窩淺淺的。

要是她的父皇母后還健在,那她將會是多麼幸福的小女孩。而不是現在這樣,凡事只能靠自己的女強人。

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傅琛雙手交叉,輕聲問道:“剛剛老城區的問題,你還沒說完。”

陳蝶如夢初醒,從沮喪的情緒中抽離。

“第二點,就在你眼前。”她的手指輕點桌子,壓低了聲音。

傅琛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當視線從母子二人身上抽離時,能看到更多不便。

雖然小餐館被媽媽收拾的很乾淨,但潮溼的屋頂,禿掉的牆皮,簡陋的桌椅,還有灰土土的水泥地,無一不彰顯著環境的惡劣。

注意到二人打量的目光,女人包餛飩的手一頓,尷尬地低下頭。

她不認識什麼名牌,但她看得出來,這對情侶穿著考究,一看就不是老城區的居民。

十分鐘後,兩大碗熱騰騰的餛飩端了上來。

小孩兒趴在桌邊,滿眼期待。

他盯著陳蝶咬了一口,還不等餛飩下肚,便迫不及待地問:“好吃嗎好吃嗎?”

“當然是這個!”陳蝶笑著豎起大拇指。

豬肉香混著玉米的甜,好吃不膩,一口下去,恨不得香掉舌頭。

“你說呢?”陳蝶捅了捅傅琛的胳膊。

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齊,傅琛把餛飩嚥下肚,肯定地點點頭:“好吃。”

他不善於在外人面前展露情緒。

思索片刻後,他學著陳蝶,向母子倆豎起了大拇指:“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餛飩。”

屋內笑聲一片,女人輕輕拂去小孩兒臉上的麵粉,把他摟進懷裡。

“我叫王鶯,這是我兒子,小寶。”她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小寶就是我的命根子,今天要不是你們,我可真就活不下去了。”

她偏過頭去,一手捂著嘴巴,一手摟著小寶,晶瑩溫熱的淚滑過她的臉頰,滴進小寶的脖子裡。

“媽媽,不哭。”小寶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笨拙地為她擦淚。

“舉手之勞罷了,不足掛齒。”她雙眸含笑,看王鶯情緒逐漸穩定,藉機轉移了話題。

“我看您這屋子也有些年頭了,沒想過修繕嗎?”

談及此事,王鶯嘆了口氣,剛剛舒展的眉頭再度糾纏在一起。

“不是我不想修繕,而是我們,實在拿不出這個錢。”

“您眼力真好,這屋子,還是我和小寶他爸結婚的時候,我們倆自己修的。我倆出身都不好,我是孤兒,他有一雙臥病在床的父母親,我倆幹啥都只能靠自己。當年結婚,我沒要彩禮,他也沒要嫁妝。”

陳蝶朝著後院瞄了一眼:“那你的婆婆和公公呢?方不方便去拜訪?”

注意到陳蝶的目光,王鶯苦笑著搖搖頭:“他們早都不在了,走在我生小寶的那一年。”

“方便給我們講講嗎?”

“你們……”王鶯有些疑惑,遲疑道。

傅琛藏在桌下的手握住。

要和這對母子亮明身份嗎?他猶豫不決。

“噢,我們是河市晚報的記者,市裡準備做一期關於老城區的內容,叫我們來貼近生活,採訪一下。”

陳蝶朝她溫和一笑,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桌下,她輕輕拍了拍傅琛的手背。

看兩人的扮相和氣質都很正派,王鶯並未起疑。

“乖,去後面看電視。”她拍拍小寶的屁股,把他打發走。

小寶看看陳蝶,又看看自己媽媽,乖巧地點點頭,一溜煙兒跑進了後院。

王鶯淺笑著看他,眼裡滿是幸福。

她不好意思地朝著陳蝶笑笑,思索片刻,組織好語言,慢悠悠地講。

“我們這片兒沒啥醫院,原本有個中心院,也在我倆結婚那年搬去市中心了。懷孕產檢,就是小寶他爸蹬著三輪車,我坐在後面,從這裡一直騎到市中心。”

“分娩那天,剛好是冬至。那一年,雪下的挺大,路上都結了冰。小寶他爸賣力地推車,零下的溫度,愣是出了一身的汗,額頭直冒煙。”想起當年愛人的窘迫,王鶯捂著嘴輕笑,眼神留戀。

“我當時蓋著棉被躺在車裡,肚子疼的要打滾。還沒堅持到醫院,我一使勁兒,小寶兒的頭就出來了。最後還是我婆婆,頂著顫巍巍的手,幫我接生的。小寶在肚子裡憋的時間太久,留下了手抖的後遺症,我有意訓練他,現在已經好多了。”

“你很偉大,你的婆婆也很厲害。”

提起二老,王鶯臉上的笑意逐漸淡去。

“我不偉大,他們才是真的偉大。年輕時靠著兩雙手,公公下煤窯,婆婆開飯館,愣是把我丈夫養大,我這包餛飩的技術,還是婆婆教的。”王鶯又嘆一聲,“只可惜,這樣偉大的父母,卻沒有挺過那個冬天。”

“那時候黑煤窯多,公公掙得不多,還得了矽肺。年輕時傷了身體,基礎疾病太多,常年臥病在床,那一年突發腦梗,走了。我婆婆年紀大了,傷心過度,沒兩個月,心梗,也跟著走了。那時候,我都還沒出月子。”

王鶯垂下頭,擺弄著手指,語氣平淡。

傅琛不解,沉聲道:“腦梗和心梗都有黃金救治期,只要救得及時,就有生還的可能。你們沒打120嗎?”

“打了,怎麼沒打?一發現不對就打了。”王鶯咧嘴笑笑,笑容裡滿是嘲諷,“打了又怎麼樣?最近的醫院到這裡,要進過市中心,那時正是晚高峰,堵的水洩不通。”

她抬手指了指門外,示意二人看。

“120好不容易到了,卻因為這青石路太窄,兩邊還都停著車,沒辦法開到家門口。等醫生和護士抬著擔架到家的時候,人都已經沒氣兒了。”

陳蝶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小寶的爸爸……”

“公公婆婆都過世了,這個家還得過。小寶越來越大,開銷也越來越大。餛飩店撐不下去,河市的工作又不要他這個沒學歷的,他就在小寶一歲的時候,跟著別人外出打工了。每個月只見錢,不見人,還叫我和孩子怪想的。”

王鶯擠出一抹笑,打趣道。

明明是在笑,可陳蝶卻覺得她並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