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癱倒在地,顧不得揉揉自己的胸口,反而吃力地跑到裴父身邊,捧著他的手。

“爹,你怎麼了?”

“乖,爹沒事。”裴父伸手撫著裴晏清臉頰,一邊說,一邊咳血。

裴晏清慌得不行:“我去給爹請大夫。”

裴晏清跌跌撞撞地往家門口跑,徑直撞在了裴相平的懷裡。

裴相平見他慌張的模樣,彎腰將他抱起,溫聲問他:“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裴晏清渾身打著哆嗦,他揪著裴相平的衣襟,像是找到了靠山,豆大的淚珠霎時從眼眶裡冒出:“哥,娘、娘被人擄走了,爹也被打得吐了血……怎麼辦啊。”

裴晏清說話斷斷續續,裴相平連忙往院子裡走,剛一進去,便看見倒在臺階上的裴父。

他將裴晏清放下,幾步跑到裴父跟前,將他從臺階上扶進屋子,安置在床上。

裴晏清扶著門楣,小聲問道:“哥,爹沒事吧?”

裴相平垂眸望著失去意識的父親,素來沉穩的眼神也帶了些無措,他將裴晏清拉進懷裡,柔聲道:“小清在這裡好好看著父親,哥去找郎中。”

裴晏清點頭,抱著自己的小木劍,乖乖守在裴父床邊。

裴相平很快將大夫請回家,裴父傷得很重,大夫開了些藥,叮囑他不能輕易下床。

夜半,裴父終於清醒過來,他撐著起身,看了眼靠在旁邊小憩的裴相平,攥著他的手腕:“快,快去找你孃親。”

裴父說著,要從床上下來。

裴相平已經從裴晏清口中知曉母親被蘭驍擄走,他按著裴父肩膀,搖搖頭:“父親傷勢嚴重,不能下床。”

裴父瞪了他一眼:“我就算一下床死了,也要去找阿瑤。”

“你若是出了事,我和小清該如何?”裴相平溫聲反問。

裴父動作僵了一瞬,隨即道:“你長大了,能照顧好小清。”

“……”

裴相平沉默了半晌,攙著裴父起了床。

他點了手提燈,低聲道:“父親先前昏迷時,我去縣衙走了趟,母親被擄走一事已經被記錄在了案冊。明日縣令便會派人尋母親。”

裴父點頭,卻執意要去尋阿瑤。

哪怕他知道可能是徒勞,他也無法在家中安睡。

昨日剛立冬,天氣漸漸變寒,裴父捂著唇咳嗽,身子不大受得住。

裴相平在他肩上披了件外袍,替裴父掌燈。

兩人走了一夜,並未發現旁人,只是尋個無望的慰藉。

天光微微發亮,兩人走到了縣衙門口,裴相平昨日便向夫子告了假,此時也跟在裴父身後。

廣陵縣令姓馮,平日裡與裴家多有來往,聽聞裴家夫人被人擄走,怒不可遏,當即拍案,誓要拿下賊人。

裴相平昨日顧念府中父親,僅是留下案冊,草草地畫了蘭驍的外形,今日前來,他認真地將蘭驍的五官繪製在紙上。

馮縣令手裡拿著畫紙,皺起了眉頭,他覺得紙上人有些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見兩人看著自己,只好將畫紙遞給衙役,吩咐他們多派些人去尋。

做完這些,馮縣令捧著手裡的熱茶,眯著眼睛笑著:“我知道賢弟與夫人感情好,你放心,本官一定將人給你找回來。”

裴父連忙起身行禮:“有勞馮兄了。”

“不麻煩不麻煩,就是本官夫人近日總是朝本官發牢騷,說這廣陵天高地遠的,街上連個亮眼的首飾都沒有。本官想著賢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知……”

馮縣令點到為止,喝了口熱茶。

裴相平聽見這話,微微蹙著眉,正要說什麼,被裴父握住手腕。

他搖搖頭,隨即點頭:“是,我前些日子正好去了外邊,帶了些新鮮玩意兒,馮兄若不嫌棄,我便讓人送來,只是阿瑤的事要多勞馮兄費心了。”

“自然。”

兩人相互奉承了一番,裴相平扶著裴父走出了縣衙。

“父親,馮縣令向您索賄,為官不應如此。”裴相平不認同馮縣令的做法,甚至感到不恥,“我聽夫子說年關會有太守造訪廣陵,屆時孩兒定要揭發馮縣令的不義。”

裴父低嘆一聲,只道:“我只想盡快找到阿瑤。”

過了一月,縣衙始終沒有訊息傳來。

自阿瑤被擄走,裴父再沒有做生意的心思,他將多年積攢的家底全部砸進尋人的行當,還結識了一些江湖人士,誓必要找到阿瑤。

裴相平端著碗藥進來,順手放在案邊,問:“父親,可有母親的下落?”

裴父點頭。

他這些時日在阿瑤救下蘭驍的路上打聽,總算知道了蘭驍的身份,他是京都人士,還是個武將,身上官銜不小。

裴相平微微蹙著眉:“父親,夫子願意將孩兒舉薦給他的恩師,若是能被夫子恩師看中,孩兒興許能早早進入官場,更好打聽母親下落。”

裴父點頭,喝乾淨藥,又問:“晏清近些日子在做什麼?”

裴相平微微一笑:“他這些時日很刻苦,學堂上不再和夫子玩鬧,下了學也認真地在府中練劍。”

裴父沉默不語。

他當然知道小兒子這麼刻苦是因為什麼,晏清親眼看著母親被人擄走,父親被人打得吐血,想必受了不小刺激。

“你多照看你弟弟,他還小。”

裴相平溫聲應下。

到了年關,太守到了廣陵。

裴相平依舊記得馮縣令的事,他作了一篇文章,將馮縣令近年來的政績和作風寫在文中,字字珠璣。

正想親自送去太守府,不曾想衙役先闖進了裴家。

裴相平將紙張壓在懷裡,躬身朝他們作揖:“諸位前來,可是有了母親的訊息?”

為首的衙役瞥了他眼,忽視裴相平的問話,朝後邊的府役做了個動作。

後邊跟著的衙役一窩蜂地湧進裴家,對著裴家的物什一通亂砸。

裴相平伸手攔住他們:“無緣無故,沒有縣衙手令,為何砸裴家的東西?”

頭子從兜裡掏出張皺巴巴的文書,扔在了裴相平臉上:“看吧。”

裴相平一怔,展開了皺成一團的文書,上面蓋了印章,硃紅色的,是太守印。

而文書上面寫著:裴家向馮縣令行賄,擇日押回牢裡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