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月,玄風道長才到洛府。

徐懷柔得了訊息,一大早便拉著洛泱在門口候著。

“孃親,阿泱困。”洛泱沒骨頭似的攀在徐懷柔身上。

“站好。”

徐懷柔厲聲道。

洛泱嘟囔著站直身體。

等了會兒,一輛馬車從街道盡頭緩緩駛來,停在了洛府。

洛泱歪頭看著馬車,從車簾裡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白皙的手指輕輕一挑,簾子便被拉開,緊接著,流暢的下顎線闖入洛泱眼裡,接著是高挺的鼻樑,狹長的雙眸,以及眼角那兩點紅痣。

“裴晏清!”洛泱驚呼一聲。

少年身子一頓,他走下馬車,恭敬地候在旁邊,接著下來一位穿著道袍的青年。

可洛泱此時全然沒了對道長的好奇,眼睛直溜溜地盯著裴晏清。

他怎麼回京都了?

裴晏清恍若未覺,幫道長拿著包袱。

徐懷柔也看見裴晏清,雖好奇他怎麼會和玄風道長走在一起,卻也沒立刻發問,而是遣了鵲喜將道長引入府。

裴晏清揹著包袱,正要跟著,被洛泱喊住。

“晏清哥哥。”

裴晏清停下腳步,把包袱遞給小廝,回頭道:“洛小姐。”

洛泱蹙著眉,語氣不太好:“你不是應該在臨邑嗎?那個車伕呢?”

洛泱言辭急切,帶了譴責的意味。

裴晏清勾著唇:“小姐很失望?”

“什麼?”洛泱不明所以。

裴晏清輕笑,大冷天的竟脫了外面的衣袍,露出單薄的裡衣。

洛泱捂住眼睛,慌亂道:“你、你這是幹嘛呀?”

裴晏清眸色漸深,他接著解開裡衣,露出單薄的臂膀,左肩至胸口,纏了幾塊白布。

裴晏清觸著那傷口,睫毛顫動著,語氣哀傷:“晏清未死在山匪手裡,小姐感到失望?”

“山匪?”洛泱瞪大雙眼,再看裴晏清,卻發現他纏著的布條已經滲出血跡。

她到底是個閨閣小姐,看到裴晏清這樣只覺得害怕。

“哪裡來的山匪,你又是怎麼來京都的?”洛泱顫聲道。

裴晏清收攏衣服,低聲道:“晏清途經樂昌,本想去佛陀寺為小姐祈福,怎想下山時遇見悍匪,我一路奔走,遇上接我的車伕,山匪見那馬車價值不菲,更加動了歹心,車伕被他殺死……”

說到這兒,裴晏清指尖竟顫動著,很為車伕惋惜,他接著道:“我被他砍了一刀,本想官道人多些,可剛到官道,便體力不支暈了過去,後來遇見玄風道長,他將我救起。”

裴晏清說完,溫柔如水的眸裡似有水光:“晏清還未報答小姐恩情,若就這麼被人奪去性命……”

他話說到一半,又落寞地垂下眸:“不過現在看來,小姐應該是不要晏清回來吧。”

洛泱聽見他話語中的自棄,微微一怔,眼前的少年眼尾泛著紅,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狗,可憐巴巴的,不像之前在府中那般溫和,倒是回到了最初的惶恐不安。

“我。”洛泱本能地想否認,可看見裴晏清那真摯的雙眼,竟說不出口。

她就是不想讓裴晏清回來,就算書中的輝煌是裴晏清本該有的,她就是自私地想要她的親人活著。

但裴晏清目前並沒做危害洛府的事,甚至還救了她,倘若裴晏清心腸是好的呢?

倘若她的決定會害死他呢?

就像現在一樣,裴晏清沒能按照書中的程序待在洛府,被歹人殺害……

世間便再無第二個裴晏清了,就像她撿來的蘭花,不會再有第二株了。

洛泱有些茫然,蟬翼般的睫毛不住顫動著,空洞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裴晏清眯著雙眸,他上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一個小手爐,遞到洛泱手裡,勸慰道:“小姐,外面風寒,快些進府吧。”

洛泱呆愣愣地接過手爐,杏眼卻還懵著,她看見裴晏清遠離的背影,下意識問道:“你去哪兒?”

裴晏清回眸,眼裡是破碎的笑意:“晏清不在這兒礙小姐眼了。”

他說完,徑直朝大街上走去,心裡卻在默數著:一、二、三。

“等等。”洛泱喊住他。

裴晏清揚起唇,轉頭問道:“小姐還有何吩咐?”

洛泱揪著衣裙,下定決心,眸色堅定道:“你留在府裡吧。”

如果裴晏清離開洛府會死,便讓他留在府裡,只要不讓他和祁鎮接觸便好,或者說……

洛泱仔細一想,有了別的主意:讓裴晏清欠她一份恩情,得到他的承諾,將來也免得洛府遭殃。

裴晏清點頭,神情是一貫的溫和:“多謝小姐收留,小姐真是大善人。”

“咳,進去吧。”洛泱咳了一聲,攏好外衣往裡走。

裴晏清便又回到了先前的小院裡。

杏兒不耐地給他整理屋子,不安好氣:“要不是小姐心善,怎麼又會收留你。”

裴晏清笑道:“我知道。”

他便是看準了這一點,才略施小計,砍傷胳膊,再倒在官道上,如願來到洛府。

雖然之前洛小姐趕他離開在裴晏清意料之外,但他最清楚不過,善良的人最是心軟。

這不,一點小傷就能讓她回心轉意。

裴晏清住下後,便來到玄風道長的住處,幫著道長為驅邪做準備。

裴晏清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但他涉獵甚廣,和玄風聊起五行八卦來也毫不含糊。

道長覺得他大有可為,便也教他一些驅邪之事。

測好日子,玄風便做好佈置,在洛府後院驅邪,實是沒什麼邪祟的,但這一通儀式下來,總能讓人安心不少。

洛泱扒在門邊,好奇地看那院中場景,只見玄風拿出黃符,唸唸有詞地畫著什麼,接著又用火燒燼,裴晏清則拿著寫好的符紙貼在院內的各個屋門上,待儀式結束後,又由他揭下。

這邪祟便除好了。

洛泱看完全程,只覺得無聊極了,還不如出去遊湖。

驅了邪,玄風和祁元便離開了洛府,京都不少府邸為了準備過年,邀請了二人誦經做法,裴晏清因先前幫了玄風,便也跟著他拜訪各個府邸。

京都便有裴晏清是玄風親傳弟子的流言出來。

洛泱聽見這傳言,咬著瓜果的動作突然一頓,裴晏清出手了,他在京都的身份不再是流亡的乞丐,洛小姐的僕從,而是玄風道長的弟子。

雖然是假的,但這名號,多麼響亮啊。

洛泱突然覺得現在的裴晏清和書中的裴丞相有幾分相像了。

但沒過多久,這些流言便隨著玄風和祁元的離開戛然而止。

很快到了除夕,祁國皇帝設了宮宴,欽定王公大臣參加,洛家也在其中。

洛泱前幾年因為身子不好,便一直留在洛府,今年稍微好些,她便想去皇宮裡轉轉,順便打探一下邪王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