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動的光芒漸漸散去,一切就歸於平靜,伊森眨了眨眼,等看清眼前人後,才發現來者是江辰川。
“你還好嗎?”
江辰川關心道。
“沒事,伊維爾,陣法成功了,只要感染者們踏入王城,他們便再也無法離開。”
伊森點點頭回應道。
囚牢已經為感染者搭好,接下來,就是倖存者們的主場,完成這最後一步的任務,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下來。
等放鬆之後,才感覺疲憊湧了上來,渾身痠軟無力,這連續幾天的計劃與戰鬥,實在是耗費了太多的心力。
抬起頭,那是蔚藍色的晴朗天空,清澈無比,陽光也是暖洋洋的,那光芒宛如金粉般灑下。
“伊維爾,我們是不是該回家了?”
不自覺地,伊森脫口而出,這趟出來這麼久,還怪想念學院的實驗室,還有那永遠都霧濛濛的城市。
至少……
那是一個鮮活的存在,並不像羅納爾克城這般氣死沉沉。
當然,最讓他開心的,還是回收任務順利完成,而且還是兩件邪惡序列。
不管怎麼說,都算得上大功一件,或許,這就是自己跟江辰川一起行動的意義,而對於江辰川的異樣,他也在心中打上了一個問號。
他可是亞特拉斯鍊金院的天才鍊金術師,新一代的機械研究學者,就沒有他攻克不下來的難題。
得把江辰川在羅納爾克城的情況彙報給埃爾溫教授。
伊森是這麼想的。
“是啊,該回家了,但是……還要等等……”
江辰川回答道。
“等什麼?”
伊森疑惑地反問。
“我想要看看,那些倖存者們能做到什麼程度。”
聽見江辰川這麼說,伊森沉默了許久。
或許在他的心中,做到如此地步已經足夠,談判與計策是江辰川給予的,陣法與陷阱是自己佈置的。
賭上的是自己家園與城市的未來,那些倖存者們沒理由不去做這件事。
“咒術師不都死絕了嗎……反正只要不受到破壞,這個法陣應該能撐到那些感染者正常死於詛咒,將倖存者與感染者徹底分開。”
“就像我之前與他們約定好的那樣……”
江辰川輕聲說道。
雖然是這麼一個道理,但他的心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羅納爾克城的城民已經在恐懼中活了太長的時間,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反抗的勇氣。
“你應該做得夠多了,伊維爾。”
伊森拍了拍江辰川的肩膀,轉身朝原路返回,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給命運。
這種說法從伊森的口中說出來,怎麼聽起來都有些彆扭,要是真碰上命運的災難,第一個跳起來反抗的人估計也會是他。
“別想那麼多了伊維爾,估計尤莉婭已經醒了,現在趕回去還能吃個早飯呢。”
伊森回過頭招呼道。
“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這趟旅程都算不上是美好,痛苦也有,悲傷也有,背叛也有,死去的夥伴也有。
有些改變了,而有些會一直不變。
不管隨便走上哪一條街道,隨處可見的都是感染者的屍體,有些是因為扛不住詛咒的力量自然消亡,有些是在戰鬥中廝殺,又或者是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死去多時。
屍體各種各樣的慘狀,都展示著羅納爾克城的現狀。
“伊維爾。”
伊森突然出聲。
“什麼?”
“一路而來,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遺物,沒有鍊金術,沒有這份覺醒的力量,一切會不會變得不太一樣。”
“一個普普通通的世界嗎?”
伊維爾偏過頭來看他。
“對啊,如果沒有那些邪惡力量的引導,波爾尼亞的治安廳說不定就要失業了。”
伊森這話倒是讓江辰川感到意外,像伊森這種只要給個支點,連圓桌都可以掀給你看的人,居然會認為人性的邪惡都是受到特殊力量的影響。
“沒想到……你會是個理想主義者。”
“人,總會有些期盼的。”
畢竟,前進是需要動力的。
等江辰川到家時,尤莉婭已經睡醒,她在廚房忙碌著什麼,看到伊森和江辰川從外面進來,也沒有過多詢問。
一切都被陽光籠罩著,給羅納爾克城覆蓋上燦爛的金粉,默契地吃完早餐,就上樓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灰暗的世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消散,就算倖存者們成功將感染者驅逐,那想要重新恢復一座城市,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那些被破壞的建築,以及暴雨後癱瘓的排水系統,還有在城市中遍地堆積可見的屍體。
在詛咒之後,他們還有生存、物資、疾病、能源等一系列的問題要解決。
“伊維爾,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抬起頭,看見尤莉婭靠在門邊,從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當初那份稚嫩和慌亂,在沉穩之下,還多了一絲令江辰川看不透的東西。
“下午,還要把訊息帶給別墅地下室那群倖存者們。”
江辰川回道。
其實他本想再等幾天,看看倖存者們與感染者之間戰鬥的結局,但轉念一想,他們本就是局外人,再怎麼幫忙,也不可能留下來一起建設羅納爾克城。
美好的明天還是要自己抓住才行。
“喵~”
就在他們交談著,黑貓從尤莉婭腳邊走過,衝著江辰川叫了一聲。
忽然想起了什麼,在與羅納爾克城告別前,江辰川想要獨自一人去某個地方再看看,可不知道為什麼,那隻本來很乖的黑貓,吵著鬧著要跟江辰川一起。
想著這貓並不普通,多少也帶著些靈氣,就沒有拒絕它的請求。
想著既然來了,也要去看看朵蘿緹亞,街道兩旁的場景越來越熟悉,那是他曾經在幻覺中生活過很多年的地方。
只不過,危害世間的魔女死了,咒術天才也死了,也算是陪她成長過一回,江辰川莫名覺得有些可惜。
將一朵白花放在門前,看著眼前破敗的小屋,沒有言語,也沒有什麼儀式,只不過是懷中的黑貓輕輕叫了一聲,然後,白色的花瓣便被冬日的寒風吹上天空。
順著最後的道路走向海邊,遠遠眺望,那裡似乎站立著一道人影。
“有人?”
江辰川有些疑惑。
黑貓從他的懷中掙脫著跳了出去,海邊那人似乎察覺到了江辰川的到來,沒有給他相遇的機會,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沒有追上去,江辰川彎腰抱起了黑貓,黑色的毛髮上都是細小的沙土,本是愛乾淨的動物,卻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江辰川輕輕拍了拍黑貓,將身上的沙子抖落,但有什麼忽然亮了一下。
在原來那人站過的地方,被陽光一照,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吸引了江辰川的注意。
他走上前去,看見一個熟悉的手鐲,被丟在沙灘上,海水翻湧覆蓋後又緩緩退下,他蹲下身撿起,確認是原本套在巴拉斯手上的鐲子。
“居然被掙脫了。”
看著鐲子上沾染的血跡,江辰川默默將其收了起來。
“喵!”
準備想轉身離開,黑貓一陣鬧騰,它衝著那廣闊大海兇狠地叫著,似乎有什麼兇狠猛獸,要將它嚇退一樣。
江辰川轉過頭,卻只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副平靜祥和的模樣。
“怎麼了?”
江辰川低下頭溫柔地問道。
然而,貓是不會回答的,只是乖巧地蹭了蹭江辰川,隨後便趴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海洋大概是真的有些什麼,但江辰川已無所畏懼。
沿著原路返回,回到了暫時的住處,他們已經將達席爾瓦的屍體處理好,挑了個好地方把它埋葬,一個可憐的咒術師,最後都沒逃過詛咒的噩夢。
等江辰川進屋時,伊森和尤莉婭已經準備好了,聽說今天一早好幾個點的倖存者,就已經開始行動起來。
“走吧,貝里託估計要等著急了。”
伊森招呼道,已經超過了約定的時間,也確實該回去了。
街道上的積水還未徹底蒸發,倒映著這片蔚藍的天空,萬里晴空能給人帶來不少好心情,提著封死的回收箱,三人離開了達席爾瓦的家。
耳邊偶爾還能聽見,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幾聲嘶吼與響動,在本已枯萎的樹幹上,居然發現了新長出的新芽,尤莉婭開心地將這意外的發現告訴給江辰川。
與來時的恐慌不同,一路還能說說笑笑,伊森說,他能感覺到王城的法陣被觸發了,也許是有感染者進入了陷阱。
“走啦,伊森先生。”
聽到尤莉婭的呼喚,才回過神來,帶著手提箱,朝城外走去。
這是一座傷痕累累的城市,三人走在路上,遠遠地能看見別墅的影子,偶爾聊聊天,也不算寂寞無趣。
“嘿……朋友們……”
忽然,有道沙啞虛弱的聲音從草叢內傳出,順著聲音尋找,最後看見是一個快瀕臨死亡的感染者倒在土地上,渾身泥濘。
但有些奇怪的是,這位感染者瞳孔中的紅色已經褪去,就像是個正常人的眼睛,它已經很虛弱了,幾乎不能站起身來,胸腔一起一伏,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
“你是……”
尤莉婭有些猶豫。
“是斯基奧帕嗎?”
江辰川蹲在它的面前。
看見它眨了眨眼,便確定了眼前這隻感染者是斯基奧帕,只不過,他到最後還是沒能回家,只能在距離羅納爾克城很近的地方,默默地等待死亡。
它的死亡已經不可逆轉,撐了這麼久已經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蹟了。
江辰川他們有些不忍心,便將斯基奧帕一起帶回了別墅。
敲了敲門,聽見裡面一陣響動,緊接著,便是貝里託那小心翼翼的小臉出現在窗邊。
“伊維爾叔叔!”
看清來人後,貝里託興奮得要跳出來,他迫不及待地來開門,直接撲進江辰川的懷裡。
還有什麼比看見親人更讓人激動嗎?
貝里託答案大概是……
沒有。
抱著江辰川正要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獨守別墅的辛苦,就看見斯基奧帕,等把它安頓好以後,貝里託才東張西望地尋找:
“咦……初冬姐姐呢?怎麼沒看見她回來。”
伊森和尤莉婭都知道了初冬的事,互相對視一眼,默契地一句話都沒說。
只有江辰川摸了摸貝里託的腦袋,告訴他初冬還在病村中等他們去接,貝里託聽了滿臉疑惑,但看著他們有些悲傷的表情,在這沉默的氣氛中,他也懂事得沒有多問。
或許,這是這趟旅程中最遺憾的意外,但江辰川並沒有放棄,打算在回程路上再去一趟病村尋找初冬的行蹤。
也許,她還沒死。
還在等她的同伴來拯救。
死亡,明明是很漫長痛苦的過程,斯基奧帕卻在回到別墅的第二天,死在溫暖的大床上。
也不知道它在這段時間裡過得如何,又是怎樣的心情,但是它除了一開始的打招呼,直到最後,斯基奧帕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什麼。
沒有不滿,沒有怨言,也沒有痛苦……
在貝里託早晨起床來看望它的時候,它閉著眼睛,身上的詛咒印記已經消失,並且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地下室的人也沒有上來找貝里託的麻煩,他們真就像自己說的那樣,願意躲在地下藏一輩子。
伊森和江辰川敲了很久的門,都沒有得到回應,覺得有些奇怪,在短暫的對視後,伊森再次用強行的暴力手段,開啟了通往地下室的門。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令人嘔吐的臭味,那是一種很恐怖的味道,對於身經百戰的人來說,都再熟悉不過。
這讓江辰川隱隱感到不安,他一個跨步俯身鑽了進去,越走進去味道越重,等到了地下室,才看到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場景。
躲在地下室生存的人全都死了,不是死於什麼詛咒,也不是死於什麼缺少食物和物資,看著那面目全非的場景,還有互相廝殺留下的痕跡,恐怕……
是死於人心與猜疑。
“看來,那孩子做了個正確的選擇。”
伊森跟在背後,也看見了眼前這一幕,發出了感慨,說不定是波託查爾本就察覺到什麼,才那麼果斷地要離開。
“走吧,那就沒什麼要做的事了。”
江辰川嘆息道。
重新關上地下室的大門,將一切人性的罪惡都鎖在了暗無天日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