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猴子

時間：2008年6月25日18時00分

地點：三看-207室

偵查員、工作單位：鐵-XXX第七處

記錄員：陳先鋒

被訊問人：馬旭武（男、24歲）籍貫：河南駐馬店

問：你的姓名？

答：馬旭武

問：出生日期？

答：1994年5月10日，今年24歲

問：籍貫？

答：河南駐馬店

問：基本情況？

答：身體健康、能聽見聲音。

問：文化程度？

答：初中文化，識字。有讀、寫能力。

問：家庭情況？

答：我從小在孤兒院生活，沒有親人。

問：馬旭文和你什麼關係？

答：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他比我大，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是我唯一親人，是我哥哥。我們的名字都是孤兒院院長給起的。

問：馬旭文的情況介紹一下？

答：男性，身高1.80米，體重140斤，他小的時候發高燒把腦子燒壞了，聽不見聲音，後天失聰，聾啞人。

他有腦萎縮的情況，智商降低，記憶力變差，在孤兒院做過檢查，醫生推測他活不過40歲。

問：前天我見到馬旭文了，他很關心你現在的狀況。

答：他只有我一個親人，我們相依為命。讓他回家等我吧，出去後我就回去。

問：你之前為什麼裝作聾啞人？

答：沒什麼好說的，你不都查清楚了。和一幫啞巴在一起生活，沒人懂如何說話，時間久了以為自己也是啞巴。

問：那些聾啞人都需要你照顧嗎？

答：當然，沒有我他們什麼都不會。乘車、點菜、打電話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

問：你們一夥人都有誰？

答：我們一共7個人，年齡都在14-20歲，我和哥哥是最大的，其他人年齡偏小。黃曉春、綽號“小豬”、女性，20歲；周冰燕、綽號“燕子”、女性、18歲；劉飛，綽號“黑狗”、15歲；羅梓超、綽號“公雞”、16歲；何紫薇、綽號“馬”、15歲。除了我是正常人，他們都是聾啞人。

日常我們都生活在一起，租房、開車都是我負責。

問：出去賣手機也是你？

答：是我。

問：你如何與他們溝通？

答：我在孤兒院的時候學過手語，是馬旭文教我的。

問：你們是怎麼聚在一起的？

答：上網聊天，在聾人的社群和他們遇見，有願意來的我就去火車站接他們。黑狗、公雞、馬都是剛剛加入我們。

問：你今天的態度和之前不同，為什麼？

答：積極配合你們調查，爭取寬大處理，我自己還能早放出去。

這裡面有老賊，案子和他們一說都清楚。我這回跑不了，秦五爺大家都認識，你們抓他一定做足準備，我算是自投羅網的小魚，表現個好態度還能少判幾天。

問：(出示多張人物照片，其中7號人物為地鐵事故中的死者何紫薇，進行辨認)這裡有你認識的人嗎？

答：7號是何紫薇，綽號“馬”，年齡15歲左右，聾啞人，前幾個月和我們剛認識。

問：他現在的情況你瞭解嗎？

答：我知道，他被列車碾死了。

問：此情況你怎麼知道的？

答：這裡面放風的時候能看新聞，新聞上有播報。

問：何紫薇死了，死的很慘，屍體我們已經交給家屬了，他的家人幾次哭昏過去。對此你怎麼想？

答：他也是我的同伴，很惋惜。但是我們的生活很艱辛，這種風險一直有，所以我會經常招人加入。

問：如果你們有正常工作就不會如此？

答：如果他們能聽見聲音也不會如此。

問：你這是狡辯，難道聽不見聲音就要去地鐵站行竊為生嗎？

答：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我只能如此，我們也不想去偷東西。如果有更好的掙錢途徑我會去改變。

問：類似死亡事件之前還有發生過嗎？

答：沒有

問：你“乾爹”是怎麼死的？

答：乾爹！是馬旭文告訴你的嗎？

問：（出示地鐵隧道深井的照片）這個地方你見過？

答：這是地鐵隧道，乾爹是自己掉到井裡摔死了，那個井特別深，我們不可能下去救他。

問：乾爹的情況介紹一下？

答：他叫劉明祿，綽號：劉老六。大約60歲、男性、光頭、體型較瘦、他不是聾啞人，能聽見聲音，他會打簡單的手語。

問：講一下事情經過？

答：2006年11月左右，我們在地鐵站偷東西，後來惹到另一個扒竊團伙，他們人多，都是亡命徒，他們想搶地盤。乾爹是老江湖，從不硬碰硬，當天下午就帶領我們進入隧道躲避，我們計劃第二天凌晨開車離開。

乾爹和哥哥都有喝酒的毛病，那天下午他們買了不少吃的，躲進隧道里就開始喝酒。他喝多了會撒酒瘋，喜歡打人。乾爹追著哥哥打，他們在隧道里跑來跑去。後來乾爹掉到井裡摔死了。

那個井像是個排水溝，非常深。井上面有隔離護板，乾爹把隔離板踩碎掉下去。我想他一定死了，也沒下去救。

問：你怎麼知道井裡非常深？

答：那個井直徑大約在3米，上面鋪著鐵絲網。我用手電筒朝下照，根本看不見底。我扔下去一個酒瓶子測試深度，瓶子落下去幾秒鐘才聽見摔碎的聲音。

問：你是否聽見劉明祿在下面呼救？

答：沒聽見。

問：當時都有誰在場？

答：我和哥哥、燕子、小豬都在場。哥哥當晚陪著乾爹喝酒，我們當時就在一旁休息。

問：劉明祿掉下去之後你們都做了什麼？

答：我們在隧道里等到凌晨，然後出去開車跑了。

問：你是去劉桂潔家了。

答：桂潔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是劉明祿的女兒，那段時間我們一直住在那，房子都是我們幾個人一起蓋的。

問：桂潔知道劉明祿死了嗎？

答：她應該能猜到，當晚回去我本想告訴她的，但是她說不想知道乾爹任何訊息，所以我什麼都沒說。

問：劉明祿和桂潔的關係怎麼樣？

答：非常不好，水火不同爐。桂潔從小和她媽生活，隨了母親的姓。我乾爹一直在外偷東西，很長時間在監獄裡，所以從沒照顧過家裡，還給家裡帶來很多麻煩。誰攤上這樣的爹都會命苦。

劉明祿一身的臭毛病，回到家裡就和桂潔吵架，所以他們父女幾乎沒有感情。

前些年，桂潔她媽得了場重病，乾爹出錢才救回條命。後來我們一起居住，乾爹出錢蓋房，院子裡的新房都是我們幾個人親手蓋的。

乾爹是想留在家裡養老，所以出錢照顧桂潔和我們，他還有意撮合我們二人。他本想在我們結婚之後就收手，誰能想到會出意外，或許是他這輩子做的壞事太多了，老天爺不允許他享福。

我和桂潔相處久了，計劃今年結婚成家。目前看，要往後推遲了。

問：劉桂潔從來沒問過劉明祿下落嗎？

答：從沒問過，她應該不知道乾爹掉井裡的事情。

問：那個井具體的位置？

答：透過維修廠進入隧道，經過三個交叉路口會有個站臺，最裡面有道鐵門，門鑰匙藏在門框上沿。鐵門裡面有條更深的隧道。據說是早年間留下的，目前隧道已經廢棄了，裡面停靠著兩節車廂，我們會躲在裡面過夜。

問：這條路線你是怎麼知道的？

答：是乾爹帶領我們進去的，我第一次去是在2004年左右，我和哥哥、小豬都有裡面的線路圖。

問：劉明祿是怎麼知道隧道里面的路線的？

答：我不清楚

問：我看你是知道，你不常撒謊吧？和聾啞人在一起也無需撒謊，既然你想爭取好的態度，希望你如實交代情況？

答：我真的不知道

問：那你告訴我，另一個人是誰？

答：什麼另一個人。

問：你當然知道我說的是誰？

答：（沉默不語）

問：馬旭武，你能掌控7個人的團伙，有固定收入來源，你的能力很強。我指的是什麼你一定清楚？

所謂“術業有專攻”，比起使用手語你比我強，但是調查案件，問話中判別謊言你一定不如我。剛剛你看到照片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慌亂的神色，那是因為你知道還有另一個人到過隧道里面，是不是這樣？

答：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問：（出示女性死者羅梓軒的照片）這個女人你見過吧？

答：她的死和我沒關係

問：她是誰，你告訴我？

答：她是公雞羅梓超的姐姐，是她跟蹤我們進入隧道的。

問：你怎麼知道她死了？

答：我……不是我的錯，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問：又是自己掉下去的，那個女的也喝酒之後掉下去的嗎？

答：這個和我沒有關係，這個女的來出租屋找公雞，公雞不想和她回家，她說要舉報我拐賣兒童。

為了躲開她，我帶領大家進入隧道，還是順著維修廠進去。那個女的跟蹤我們也進入隧道，後來她失蹤了，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掉進井裡。

問：我又沒說過她掉進井裡，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答：（大喊）她的死和我沒關係，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問：看來你知道詳情，如果你想解決問題，先把當時的情況講出來。

答：她的死真的和我無關。大約在2007年7月，我回到暫住地，發現有個陌生女人在偷窺房間裡面。她自己說是來找弟弟的，我猜測可能會和啞巴們有關係。

進到屋裡的時候大家都在，公雞說在地鐵站遇到姐姐了，於是我讓大家收拾東西馬上去地鐵隧道躲起來，我陪著公雞去見她姐姐。

他們姐弟見面之後，公雞表示不想回家，他姐姐當時還打了他，要馬上打電話報警，於是我帶著公雞逃跑。

本以為進入隧道之後安全了，沒想到那個女人跟蹤我們也進入隧道。我聽見隧道里有動靜，一個人出去檢查。

我告訴他是公雞自己不想回家，讓她離開這裡。她以報警來威脅我，在隧道里面根本沒訊號，那個瘋女人就大喊大叫，還敢衝過來想打我。

隧道里面是我的地盤，我躲起來了，讓她自己在裡面瘋跑，後來她怎麼樣了，我不清楚。

問：她在裡面大喊大叫，其他人沒有發現嗎？

答：你忘了，他們都是啞巴，聽不見聲音的。

問：那個女人是怎麼死的？

答：我真的不清楚，我根本就沒和他接觸，是她自己跟蹤我們進入隧道的。

問：你們為什麼要躲入隧道？

答：我害怕她報警，如果來人抓我們就麻煩了。

問：你剛剛說過她掉到井裡了，你忘了嗎？

答：你真狡猾——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害她，地鐵隧道里面特別黑，她進去是因為自己蠢，她自己找死。我沒有碰過她一個指頭，你們不能把她的死怪到我頭上。

問：那要看你是否說實話了，我們會查清楚的，但此事一定和你脫不了關係。

答：（大哭）我真的想回家，我沒做錯什麼，手機的事情我都交待了。乾爹和那個女人的死與我無關，你不能冤枉人。

問：你做了什麼自己清楚，我認為你還是沒有說實話？

答：（大喊）我說的都是實話，那兩個人不是我殺的。

問：是你帶他們進入隧道的，都是因為你這一個個人才會死。劉明祿、何紫薇、還有公雞的姐姐，都是因為你，他們才會進入隧道的，難道不是嗎？

看看這些照片，他們本可以活的很好，都是因為你。

答：（大哭）

問：你們是如何進入隧道的，說實話？

答：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