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最後一日。

長公主丞雁姝來到硯王府,正巧碰著丞玥坐在亭中自奕

“娘。”丞玥心不在焉地叫了聲,一句招呼的話也沒有。

丞雁姝由宮女扶著手坐過來,黛眉皺起:“你去找過他了?”

丞玥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自顧自地下著棋。

丞雁姝冷豔的臉上浮現怒色,“本宮千叮嚀萬囑咐你別再去找他,你就是這樣答應本宮的?”

“給長公主斟茶。”丞玥雙指夾著黑子,吩咐道。

一個婢女恭恭敬敬地端上茶盞擺在丞雁姝面前。

“丞玥,誰準你這麼沒大沒小的?”丞雁姝面色端莊道:“皇家禮儀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丞玥將棋子扔進瑪瑙盒裡,不耐煩道:“有什麼事直說吧,不要再說些掃興的話了。”

丞雁姝用塗著丹蔻的秀手端起茶,詰問道:“你是不是見過他了?”

“是,我早見過了。”丞玥不屑地譏諷起來:“八年來樣貌長開了些,那傲慢自大的神情倒是一點沒改。”

丞雁姝慢慢沫餑,“本宮知你有恨,但也別太意氣用事了。”

“我意氣用事?”丞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當年那樣囂張跋扈,你怎麼不說他啊?”

丞雁姝對此只是沉默。

“恐怕是不敢吧。”丞玥陰笑道:“娘也是走運,如今一點傷痕沒有。”

“丞玥!”丞雁姝低呵一聲,威脅道:“你別忘了現在該聽誰的了。”

“所有我就應該當你手下的傀儡?”丞玥語氣執拗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寧願不當這個硯王,從一開始就恨自己投錯了胎!”

丞雁姝用力放下茶盞,怒斥道:“這些年本宮見你可憐才養著你,沒想到你竟是一個不孝子!”

丞玥眼閉上眼,丞雁姝的話字字刺疼著他的心。

“你就只要安分守己地待在硯王府。”丞雁姝厲聲告誡道:“他敢踏入曌陵便是在自尋死路,在那之後你就是皇帝。”

“右膝的傷整晚都在疼,父親他也死不瞑目。”丞玥眼眶猩紅,憤恨道:“你叫我如何安分守己?你恨不得將他碎屍萬端。”

“本宮從來就不在意這些。”丞雁姝嚴肅道:“讓你丞玥成為世上唯一的王才是本宮所關心的。”

“這都是為了你的一己私慾罷了。”丞玥嘲笑她的虛與委蛇:“反正到時候也輪不到我掌管天下,都要靠您打點啊。”

丞雁姝沒否認,輕飲一口杯中茶。

“我沒興趣稱王稱霸,以後任何事我都可以聽你的。”丞玥陰沉著臉道:“但唯獨復仇,我不會放棄。”

“愚昧無知。”丞雁姝見勸阻無效,只能道:“接下來本宮不會再準你動用人手了,為期一年你在府裡好好養傷。”

丞玥氣地當場把棋臺掀了,怒不可遏道:“一個兩個都和我過不去,都是一群自私無情的人渣!”

丞雁姝站起身冷漠地撇了他一眼,交代道:“硯王近期不得見外人,好好伺候他養病。”

“恭送長公主。”傭人們齊聲道。

丞雁姝走後,丞玥終於忍不住地潸然落淚。早些年父親被人害死,唯一的親人也只剩利用這層關係,種種不幸讓丞玥更加堅定了復仇的決心,他誓必要讓陳清血債血償。

小鍛坊外,門徒笑臉相迎:“您是拋單還是磨武啊?”

“拋單,要事相求。”來人遞給門徒一個信封后默然離開。

門徒拿著帖子進坊,朝裡頭磨刀的鐘戈屠道:“師父,烏合眾的拜帖來了。”

“閣下的?”鍾戈屠接過信封開啟——醉仙樓內,紅衣少郎。兩日為期,奪其首級。

“硯王的重金頭帖。”門徒道。

“此貼駁回。”鍾戈屠毫不猶豫地扔掉信封,沉聲道:“我不會給其他的皇室成員賣命。”

“祭典期間,烏合眾全員休假五天。”門徒笑著告訴他:“除了您都花天酒地去了。”

“這是閣下說的嗎?”鍾戈屠一下就激動了:“怎麼我沒受到訊息?”

“閣下託人傳的話,估計那人漏了你。”門徒解釋道。

“閣下的話居然不傳給我。”鍾戈屠拳頭握的綁緊,咬牙切齒道:“要不是那群廢物對閣下還有點用,我早就把他們全宰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替您退帖了。”門徒對此已經司空見慣了。

“好。”鍾戈屠拿起磨得鋥亮的彎刀,綠眸中閃爍著嗜血的獰光:“但事關皇室,我還是得去。”

夜半時分,黑衣蒙面的鐘戈屠悄無聲息地來到醉仙樓。

他藏在窗戶下探頭,銳利的目光窺向房內,一眼嚇得險些失足掉下去,這不他心心念唸的閣下嘛!

躺在內邊的陳清拉過褥子掩住客京華,而後稍微側起身,一雙冷眸於幽暗中泛著徹骨殺意,讓人不寒而慄。

鍾戈屠那雙碧眼太好認了,陳清薄唇輕張並未出聲。

鍾戈屠一下就讀懂了,是讓他滾的意思。雖然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麻溜地撤身了。

回到鍛坊裡,門徒見自己師父一幅驚魂未定的模樣,新奇道:“這是怎麼了?”

鍾戈屠瞳孔都在抖,怔怔地道:“我看到閣下了,他還瞪我了。”

門徒恍然大悟:“原來您是激動的啊!”

鍾戈屠長舒一口氣:“我可太激動了,都以為要死了。”

“閣下不會兇你了吧?”門徒疑問道:“為什麼要這樣獎賞你?”

鍾戈屠乾咳兩聲倒是沒有反駁門徒的話。

門徒也是深知鍾戈屠這個尿性,估計閣下掉的一根頭髮他都能供起來每日按時上香。

“找到拜帖裡的人了嗎?”門徒回到正題道:“硯王要殺的人應該不一般吧。”

“非同凡響。”鍾戈屠頷首沉吟道:“好像是閣下的情夫。”

聞言,門徒驚得下巴都掉了。

鍾戈屠硬朗的臉上露出羞怯的笑:“閣下就連興趣愛好都這麼別具一格。”

門徒極度好奇:“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沒看到。”鍾戈屠遺憾地搖搖頭:“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偷偷瞧一眼。”

“師父你不怕閣下發火嗎?”門徒並不覺得鍾戈屠有這個膽。

“一舉兩得。”鍾戈屠哀聲道:“我所期盼的一直都是和閣下交手。”

“他會殺了你的吧?”門徒斟酌道。

鍾戈屠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要是去閣下那裡沒事找事的話,我肯定會死。”

門徒反問道:“死於閣下之手有什麼不好?”

“自然是頂好。”鍾戈屠說出內心想法:“我所能接受的死法只有為閣下戰死或者死於閣下之手。”

門徒不太理解他的想法,納悶道:“師父,你為何如此執著於閣下?”

鍾戈屠坦誠道:“我曾立下誓言,這輩子都會追隨於他。”

“師父,我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門徒試探道。

鍾戈屠最煩這些套話,擺擺手道:“講講講,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師父莫怪。”門徒低聲發問::“倘若閣下有一天遭遇不幸了,你會怎麼辦?”

鍾戈屠一愣,很顯然他從沒想過。片刻沉思後,他釋然道:“山神不會原諒有二心的男人。閣下若是先逝,我定以身相殉。”

只有在這種時候,門徒才能深刻感受到鍾戈屠身上那股北境男兒的血性,這是被雪山磨出來的熱忱。

“徒兒受教。”門徒恭敬道。

講到二心,鍾戈屠就不解了:“為什麼你們中原會流行三妻四妾?這不就是對忠貞的褻瀆嗎?”

“延續子嗣。”門徒笑著解釋道:“我們認為只有人丁興旺,家運才會昌盛。”

“旁門左道還不少。”鍾戈屠嗤之以鼻道:“把運勢寄託於女人的肚子,怎麼不去洗洗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