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第三天迎來了萬眾矚目的‘燭光遊’——屆時,於曌陵至高處點燃皇室斥資千金的盛大禮花,素有“燭光一夜遊,曌陵再無幽”之說。
薄暮時分,客京華和陳清早早來到街上,邊玩邊等燭光遊。
往年來,眾多善男信女都會在燭光游下傾心相告。此時街邊滿是賣花的小販,整條街都溺在了花香裡。
一個老漢坐落其中卻與眾不同,他的花只觀不賣。
陳清走過去俯身端詳起老漢的花——緋紅瓣,細金蕊,清勝芙蕖,貴壓牡丹。
以陳清這些年的閱歷算下來可擔一句:“天文地理,無一不通;邪門歪道,無一不曉”,而眼前這花他居然不認識。
客京華蹲下身來瞧花,揚起笑問老漢:“老伯,你這什麼花?還怪好看的咧。”
老漢望了他一眼,沉聲道:“金花。”
“金花是個好名號。”陳清目光曖昧地瞥向客京華。
老漢抬起鬆垮的眼皮,注視著客京華:“你叫什麼,小夥子?”
客京華視線留在金花上,乾笑著報上全名。
“也算有緣。”老漢悶笑一聲將膝前的白瓷花瓶推過去,“給你了,京華配金花。”
客京華歡然接下,遞了十兩到老漢粗糙的手裡:“送點錢以表感謝。”
老漢佝僂著背站起身,皺紋縱橫的臉上露出點笑:“金花三月不萎,入藥煲湯都有奇效。”
客京華抱著花瓶點點頭。
“花沒了,走了。”老漢說罷轉身離去。
陳清眼裡裝的是客京華,嘴上卻說道:“這金花還真是漂亮。”
“送你了。”客京華直接連瓶帶花塞他懷裡,又補上一句:“在我這兒也是放著,不如給你入藥。”
聽完這話,陳清欣喜之餘有點酸澀,溫聲道:“那就謝過小郎君了。”
其實客京華根本欣賞不來這些花花草草,只是方才見陳清看的入迷,所以才本意送他收下了金花。
夜色逐漸拉下帷幕,今晚星少天黑。
“皇家級別頭彩,答題贏得!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個商販大喊吆喝著祭典活動。
“試試嗎,哥哥們?”女童一手一個信封,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客京華對這樣萌娃少有抵抗力,彎腰收下信封。
誰知女童畫風一轉,眼睛不閃嗓音不糯:“兩個元子一封,你給四兩。”
收了客京華的錢後,女童毫不猶豫掉頭就走,隨即重複以上操作。
“曌陵小孩都這麼有個性。”客京華語氣尷尬地說了句,身旁的陳清盡力憋笑。
“給你一張。”客京華遞給陳清一個信封,“試一試,搏一搏。”
兩人各自拆開信封檢視裡面的疑題。
陳清飛速答完,湊到客京華身邊偷瞄他的信封。
問:遇難遇險,詢爾何解。
客京華思斟片刻,洋洋灑灑地落筆寫下: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爛命一條,一個字狂!
陳清悄悄撇開眼,都是那些玄幻話本害的。
客京華交了信封才發現陳清,問道:“你寫完了嗎?”
陳清頓首,客京華好奇道:“你信封裡是什麼?”
陳清只道:“心悅的事物。”
客京華已經默然此物是錢了。
半炷香後,從一百名參與者裡挑出了唯一的中獎者。最終公佈結果時,信封上兩行遒勁挺拔的字。
問:汝之摯愛,十六字概。
天人之姿,灼灼其華。
心似琉璃,眸若寶月。
“請中彩者自主上臺領獎!”商販高聲宣佈獎品:“此次活動的頭彩為硯王的墨條以及賽後提筆一幅!”
臺下人驚呼連連,畢竟這位硯王的親筆書法可是高價難求,相當於是賞金千兩了。
陳清本就不準備上臺,知道頭彩後心裡更是膈應。一想到這描繪客京華的十六字要被丞玥抄一遍,他就直泛噁心。
遲遲沒人上臺,商販不由喚道:“中彩者?中彩者!”
霎那間,人人皆是中彩者。人群蜂擁而上自證本人才是得獎者。
“我寫的我寫的!”“這是寫給我妻子的!”“這明明是我妹妹!”...
一時間場面熱鬧非凡,客京華都看呆了。
“走吧,燭光遊要開始了。”陳清牽起他的袖口,輕笑道。
客京華任他牽著,問道:“我們去哪裡看?”
陳清將他帶回醉仙樓的門口,抬眸望上去:“樓頂就是最佳觀景點。”
客京華也認同,但現在的問題是陳清怎麼上去。
陳清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當場雙臂一攤理所當然道:“你抱我上去啊。”
客京華抱娃娃似地給陳清撈起來了,後撤半步,一躍而起,百尺高樓不過如此。
“你注意點,別踩空了。”客京華放下陳清提醒道。
兩人同坐瓦簷上,共飲一罈桂花釀。
一眼望去,萬家燈火盡收眼底。萍洲若是小家碧玉,曌陵便是盛世昭儀,她自居高位,雍容華貴。
客京華舉壇一口美酒入喉,悠然道:“這樣看,曌陵就不算大了。”
陳清接下酒罈,只是飲酒並未多言。
“之前的曌陵有何不同?”客京華看向他,問道。
陳清嚥下桂香四溢的酒水,低聲道:“自然是天差地別,先前你可不在曌陵。”
客京華以為他又拿自己打趣了,順著道:“我那會兒估計在山上吃喝玩樂呢。”
“八年前...”陳清話沒說完,宮中響徹曌陵的宣聲便傳開了,字字隆重莊嚴:
“雲神降語,穀神賜福。今茲,燃天燭。佑我丞室,年年豐,歲歲興——”
話音方落,燭光遊起。
煙花逼退夜幕,天際唯留光華。曌陵黑天,亮如白晝。盛景之下,有人許願祈福,有人載歌載舞。
這一刻,曌陵的裙襬足以令所有人虔誠跪拜。
客京華眸含微光,震撼於這曠世一幕。
陳清緊盯著他那雙杏眼,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意識到煙花璀璨。
皓月當空燭光閃耀,陳清一個都沒看進去。他凝望的只有少年雙眸裡的浩瀚星光。
客京華側眸向陳清伸出手,一言不發。
陳清緩緩抬手,與他相握。
客京華略一愣住手並未動,提醒道:“陳清,酒給我。”
陳清若無其事地鬆開手把酒罈遞給他,氣定神閒道:“我還以為你在邀我搭夥過日呢。”
客京華仰頭將最後一點桂花釀喝完,“你也想去戰神峰學武嗎?”
“不了。”陳清說著站起身來,背對著滿天絢爛煙火。
客京華只當他是坐太久腿麻了,抬眼時瞳孔驟然收縮,陳清跳樓了!
客京華當即也跟著下去,在那個俯衝的過程中,他發現陳清竟然笑得很淡然,完全是一幅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
瞬時少年眸中金光流溢,雙手速捏風訣:“神祗紀靈,風師在上。護我真靈,乘風而允。”
疾風沐然托住下墜的身體,陳清伸手與客京華抱個滿懷,柔聲道:“我欠你一命,莫要忘了。”
客京華扶著他穩穩落地,與此同時燭光遊也粲然謝幕了。
他眉頭一擰,質問道:“你怎麼二話不說就跳樓啊?!不要命啦?!”
陳清兀自道:“我不想去戰神峰,我只想你記得我。”
這麼輕飄飄地來一句,客京華眉毛都要擰飛了,咬牙道:“你放心,我記住你了。”
陳清莞爾道:“京華,謝謝你能記住我。”
客京華上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納悶道:“也沒發燒啊?”
陳清這才想起來要道歉,斂眼溫吞道:“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客京華就問了一句:“陳清,你這是要尋死嗎?”
陳清搖搖頭,乖順地保證著:“之後不會再有了,方才可能是喝醉了。”
儘管藉口很蹩腳,但客京華只要前半句就夠了。
“回去睡覺吧,我乏了。”他牽起陳清的手,一起回醉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