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京華一昏昏到大天亮,為昨天狂妄的行為而感到極度羞恥。
陳清在一旁打趣道:“這椿疇弄雪真有這麼厲害?給我們小郎君喝出心病來了。”
客京華低垂著頭,沮喪道:“我沒騙你,這次不知怎地就倒了。”
下藥者陳清笑眯著眼把一個小物件放到客京華手上。
客京華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巧精緻的繩釦掛件,抬起臉道:“這是什麼?”
“祭典頭天的紀念品。”陳清解釋道,其實是他昨天編著來哄客京華用的。
“謝謝你啊,陳清。”客京華收好掛件,自我安慰道:“頭天沒去成,留個紀念品也算不錯。”
陳清點頭表示肯定,客京華站起身往他肩上拍了拍,朗笑道:“不如我們現在出去玩玩?”
“好。”陳清應了聲。
兩人在吃喝玩樂這件事上達成的共識就是客京華先帶路走到哪玩到哪,等玩夠也就迷路了,再由陳清帶路回去。
客京華本意是想給陳清也嚐嚐各色小吃,沒想到越堆越浮誇。陳清兩隻手加起來一共二十個紙袋子,全是客京華買的。
“你說我們三天能不能逛完曌陵?”客京華手裡捏了塊棗泥糕,側眸看過去只剩一堆紙袋子了。他趕忙一個一個往錦袋裡塞,終於看到陳清的臉了。
陳清隨手揩去客京華唇邊的渣屑,“三天一半都難。”
“你說皇宮好看,領我去瞧瞧唄。”客京華興致勃勃道。
交了十兩元子順利進入那個金滿園。地方還挺對得起這個稱呼,一眼過去滿園金碧輝煌,窮奢極欲地擺著各式各樣鎏金嵌珠的陳設,假山都是翠玉造的。
客京華四處觀望,摸著下巴琢磨著:“皇室都是這樣的做派嘛?”
“差不多,當今聖上昏庸無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陳清不鹹不淡道。
客京華迅速捂住他的唇,悄聲道:“人家好歹是皇帝,這麼說可要砍頭呢。”
陳清眨下眼又彎起眼,指了指自己唇上的手。
客京華趕緊收回來,耳尖紅了點。
陳清嘴角噙著輕佻的笑意:“如今國風開明,只要不當著面罵,私下怎麼來都沒事。”
客京華將信將疑道:“我讀的那些古書上可都是動不動掉腦袋的呢。”
“比如呢?”陳清饒有興致道。
客京華報上書名:“《傳說我是神》,《好漢通天記》,《吾定大乾坤》”
陳清頷首陷入沉默,客京華所說的不正是那種失智玄幻話本嘛。隨即他又驚奇地聯想到一個點:“京華,你為什麼要救天下?”
“讀古書讀的,裡面的前輩個個武功蓋世還胸懷大義。”客京華鄭聲道:“以他們為楷模,不斷前行。”
陳清啞聲,意識到客京華這傻孩子是把小說當聖經看了。
片刻後,陳清舉起手往客京華髮頂撫了把,滿眼慈愛道:“加油,少年。”
客京華被他那散發母性光輝的神情嚇得一哆嗦,萬般不解為什麼能從陳清身上看到他孃的身影。
“客京華!”一道嬌氣凌厲的喊聲傳過來——是身著白雲絲長裙的柳如依叫的,這套衣服是仙台山的專服。
陳清掃向柳如依後面那位引人矚目的白髮男人,正巧和那人撞著視線,彼此又漠然錯開眼。
客京華禮貌地喚了聲“柳姑娘”。
柳如依大氣地揮揮手豪邁道:“別這麼客氣,你叫我依姐就行了。”
客京華乾笑兩聲認為還是柳姑娘好點,畢竟柳如依看起來並不適合叫姐。
“你是來看秋社祭典的嗎?”柳如依問他。
客京華只道:“路過。”
柳如依俏臉垮下來,怨聲載道:“你不曉得我去仙台山多遭罪哦,每天都不能換著花衣服穿還要天天唸經誦訣。”
“走唄。”客京華稚聲道。
柳如依往他腦門猛彈一下,厲聲道:“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你說不學就不學?”
客京華稍稍震驚:“要入仙台山還要考科舉啊?”
“笨!成千上萬條法訣不背怎麼用?”柳如依如同潑婦罵街,“這破山規矩還死多,地方不大明堂還不少,又是早讀又是晚習...”
客京華這哪裡還敢插嘴,生怕柳如依當場噴火了。
清冷出塵的白髮男人沒動,聲線涼的能結霜:“柳如依,回來。”
柳如依馬上噤聲跑到他身邊,向客京華介紹道:“這是我師尊,應山雪。好看吧?反正我覺得特好看。”
客京華臉上揚起笑:“在下客京華”。
早已退至身後的陳清索性都不開口。
應山雪略微頓首算是問好。
“正好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如我們四個人一起玩兩天?”柳如依欣然問客京華。
不知道客京華想不想,反正陳清不想。
“要不算了吧。”客京華笑著推卻道。
柳如依顰起柳眉,拖著語調:“為什麼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
客京華話鋒一轉看向陳清,“我哥他比較怕生。”
柳如依打量起陳清,難以置通道:“他是你哥啊?我還以為是你僕人呢。”
“見笑了。”陳清淡然道。
柳如依又仔細瞅著客京華,不由念道:“你倆一點兄弟相也沒有,一個清眸薄唇一個星目盈唇。”
“可能他長的比較...”客京華實在沒湊到一個準確的詞語,最後拼了個“反常”。
二字一出,氣氛凝固。
柳如依訕笑道:“其實你倆算得上是各有千秋吧。”
客京華也意識到說錯話了,逐漸耳根泛紅。
柳如依用力拍拍客京華的肩膀,揚聲道:“行吧,那我和師尊先去別處玩了。”
待柳如依和應山雪走後,陳清俯下身湊到客京華眼前,故作傷感道:“原來我長得很反常啊。”
陳清這張臉完全是配得上‘俊美無儔’這四字,但由於平常老是對客京華嬉皮笑臉的,所以僅對客京華來說,陳清更鮮明的是個性。
客京華連連擺頭,“是我措辭不恰。”
陳清挑挑眉,眉宇間數不盡的旖旎:“恰當的是什麼?”
“花容月貌,國色天香。”客京華脫口而出八個字。
陳清忍俊不禁,眸中的笑意都要溢位來了。
客京華兩頰倏然一紅,倉促地撇開眼道:“我們先出去吧,觀光時限要到了。”
出了金滿園,客京華才緩平心緒,轉移話題道:“柳姑娘的師尊還挺時髦,染了一頭白髮。”
陳清抑住上揚的唇角,“這是修心修出來的。”
“修心?”客京華不禁好奇。
陳清不急不徐道:“應山雪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修太上無情道的人,十六那年自毀三筋一脈,從此欲緣淺而道法深。”
客京華追問道:“豈不是變成修道的木頭了?”
“也能這麼說。”陳清也認同這個概括。
“這太上無情道還真是名副其實。”客京華感嘆一句。
“仙台山那些繁文縟節大半都是照著應山雪寫的。”陳清補充道。
客京華隨問道:“你說戰神峰會不會也要早讀晚習啊?”
陳清勾起唇,“戰神峰只要每日洗浴,避免揮汗如雨的武夫燻壞山頭。”
客京華放下心來:“那還能接受,條條框框才是最磨人的。”
“你之前在山上是怎麼過的?”陳清問道。
“讀書,練武,陪爹孃。”客京華簡單精確地幾字概括。
陳清聞言眉眼舒展,心中猜中個七七八八。
看來客多多是給他兒子造了個富麗堂皇的世外桃源,要是客京華不下山說不準還真能一輩子無憂無慮。以客多多的為人,估計早已為兒子鋪好了數百條的回頭路。但凡客京華有丁點不願了,轉身即可回家。
弘光大道之上,兩人並肩前行卻截然不同。
陳清深知自己無存退路也未有故鄉。
於他而言,後路即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