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隅中羅府上,陳清望了眼珠簾之後空蕩蕩的繡架,溫聲對半躺在床的羅汐芊道:“羅家千金的荷包也不知會花落哪家。”

“神醫真是見微知著啊。”面色憔悴的羅汐芊扯起嘴角,有氣無力道:“只是隨手贈了個小飾品,並未再做些出格的事。”

“那天的黃紙沒攔著他點?”陳清不禁好奇,好歹也是仙台山百兩一張的上等符咒。

“磨毀了一條手。”羅汐芊將雲袖裡報廢的符紙拿出來給他。

陳清接過後俯身向她致歉:“是我們疏忽了。”

“神醫言重了。”羅汐芊趕緊坐起來扶他,“小女子本就承您的恩,感激還來不及。”

陳清退開半步直起腰,交代完一些注意冷暖好好休息的醫囑便告辭了。

回到別院,他見坐在庭中的客京華正在擺弄一個魯班鎖,走上前調侃道:“秀兒姑娘真是體貼,還知道給小郎君個玩具來打發時間。”

客京華只當他是吃秀兒的醋了,迅速拆解了手中的魯班鎖:“羅小姐怎麼樣了?”

陳清坐下抱著雙臂沒說話,客京華挑挑眉提起石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涼茶給他。

陳清淺抿一口茶,取出那張破損的符紙攤在桌上:“這是玉郎弄壞的。”

客京華抬手輕觸紙面,略帶遲疑道:“殘餘的韻力中竟然沒什麼邪氣。”

“邪法所得必然不乾不淨。”陳清視線落在客京華微彎的白皙手指上,沉聲道:“井裡的那條也未必全是實話。”

客京華收回手,推敲道:“明明是雙生卻想引誘他人殺了另一半,他到底有何居心。”

“這還不簡單。”陳清斟上杯涼茶往他這邊推,彎著眼提議道:“學一下何大哥的扒皮術,真相自然會水落石出。”

客京華頷首輕飲一口涼茶,“羅小姐房外總要有人守著吧。”

“我去古井那邊吧。”陳清難得自告奮勇。

客京華想起他昨夜慌張的模樣,不自覺勾起笑道:“這黑燈瞎火的,你不怕了嗎?”

陳清眼中半點懼意沒有,嘴上卻坦蕩表明:“我怕啊。但一有危險,小郎君肯定會來救我的吧?”

客京華的目光是壓根不敢往陳清那雙妖精似的雙眸裡瞧,急忙向他保證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陳清唇角笑意更盛,故作悠嘆道:“到時候小郎君光顧著和秀兒姑娘花前月下,怕是連我是誰都記不住了。”

客京華一臉鄭重道:“我不是那種有傷風化的人。”

陳清點著頭讚許道:“京華你是一位樑上君子。”

客京華有點不好意思,轉移話題道:“你也讓著人家小姑娘一點。”

陳清聞言顯得有點落寞,“我不聰明嘴也笨,不懂怎麼討女孩子歡心。”

客京華這方面可謂空白,只能照搬自家老爹教的話:“女孩子的話你要多讓著她點,平日裡多惦念些自己妻兒。”

“哦?這麼說來京華你還是個情場高手?”陳清口吻輕佻地問了句。

客京華連連擺手道:“我是清白的。”

“令尊不是十六就娶親了嗎?”陳清這話看似指的是客多多,其實提的是客京華。

客京華沒落套,不答反問道:“對了,陳清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陳清如實告知。

客京華一聽,立刻話裡有話道:“我有個姑姑和你同歲,已經一兒一女享天倫之樂了。”

陳清當然聽得出話外意,無奈感慨道:“先不談一兒一女,生的出都至少算個醫學奇觀了。”

客京華瞳孔一縮聯想起那碗玉水,已然預設陳清和秀兒測過的他此刻陷入深思。

瞧見客京華這個神態,陳清就明白他又想偏了。

“沒關係,兄弟。”客京華抬起頭,面色凝重地拍拍陳清的肩:“孩子不是夫妻和睦的必要事項。”

兄弟二字差點選碎陳清的笑貌,客京華這已經不是偏了一點點了是十分離譜了。他斟酌一番決定結束這個荒謬的誤會,再不說清楚恐怕客京華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陳清乾咳兩聲試圖拉回他的思緒,“京華你是不是誤解什麼了?”

客京華不明所以地放下手,“誤解什麼?”

“或許我對秀兒姑娘的感情和你是一樣的。”陳清柔聲解釋道。

“別別,我對秀兒姑娘沒有非分之想。”客京華連聲否認。

陳清手肘撐到桌面,支著下巴含笑道:“那我不也沒有嘍。”

客京華整個人一僵,愕然詢問:“所以那次你才發癲似的狂笑?”

儘管陳清百般不願回想但是那場面著實像癲癇發作,只好難為情地點下頭。

在氣氛臨近尷尬時,陳清試探性開口道:“我早點說清楚的話,你會不會好受一點?”

“我就是很震驚。”客京華呆愣道,隨即臉上揚起笑:“不過得知你那不是惡疾突發還是放心了。”

陳清的心尖像是被這個笑容狠狠地燙了一下,當初他僅是覺得逗客京華好玩才選擇順著這個誤會。沒想到如今竟是自己玩脫了,還落到個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地步。

旭日西沉,映階如霞,夕陽為萍洲古鎮灑滿赤色的餘暉。

秀兒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跑到別院,高聲喊著:“小郎君!神醫!快來吃甜西瓜!”

上完藥膏的客京華先從內屋裡出來喚了她一聲:“秀兒姑娘”。

秀兒湊到客京華跟前伸手理好他鬆垮的衣襟,仰起頭盯著他道:“怎麼衣裳都穿不好了?”

這個距離實在太過親密,握著西瓜的客京華下意識後撤一步,正巧絆到塊小石子眼看著就要摔了。

剎那間,陳清秀兒兩人同時出手一個扶腰一個扯領,客京華被接的穩穩當當毫髮無傷。

“你倆能放開了嗎?”客京華問完不由地緊了緊手,不小心掐出了甜膩的西瓜汁水。

一前一後的兩人慢騰騰鬆開手,客京華雙手捧起西瓜若無其事地開始啃,陳清垂眸剛好看清他泛紅的耳尖。

“你怎麼不吃啊,神醫?”秀兒問一直愜意品茶的人。

笑而不語的陳清反而盯向了正愉悅啃瓜的客京華。

客京華默默放下手中的西瓜,看向桌上這一盤刀工豪放的大塊西瓜,當即亮出匕首三兩下將其切分成合適入嘴的小塊。

“有勞我們小郎君了。”陳清道了聲謝,這才去捏這西瓜。

秀兒滿是詫異地問客京華:“外地人都這樣嗎?”

“職業道德。”客京華淡定說出四個字。

“好好一個鏢師,你怎麼比我這個丫鬟還稱職?”秀兒仍然困惑。

陳清咬下一口沁甜的瓜瓤,從容不迫道:“誰叫我給的實在太多呢。”

客京華放下西瓜皮,陳清見狀直接遞手過來:“帕子都洗了,先擦我袖子上吧。”

‘僱主’都開金口了,客京華只好毫不客氣地用他素淨的袍袖擦拭手上的西瓜汁,連指縫都抹得一乾二淨。

“多謝您嘞。”客京華還好心地幫他撫平了那片皺起的衣料。

“小事一樁。”陳清完全不以為然,甚至還有點小高興。

秀兒是徹底看呆了,俏眼瞪大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