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領著他倆來到顯赫華貴的羅府,一進朱門她便叫喚著:“夫人!我帶了個神醫來給小姐治病了!”

穿戴素雅的羅夫人儀態端莊地從廳堂走出,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了個遍最終停留在陳清臉上,擰起眉心道:“你就是神醫嗎?”

陳清揖上一禮,語氣謙卑道:“神醫不敢當,略懂醫術罷了。”

羅夫人略微頷首:“請隨我來吧。”

幾人來到一間清淨的廂房,裡面榻上臥著一個弱不勝衣的女子。

羅夫人看到她時眉宇盡是憐惜:“這是妾身的愛女羅汐芊,神醫勞煩您看看。”

陳清坐到床頭的木凳上,拿出帕子墊在自己手掌上,柔聲道:“羅小姐,勞您搭個手。”

羅汐芊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放在白帕子上,陳清把完脈後將她的手輕置到床邊,起身對羅夫人說:“羅小姐五臟六腑皆有損,光喝湯藥怕難醫。”

羅夫人上前不露聲色地往他衣袖之下送了袋元子:“神醫您請詳說。”

陳清收下錢,勾唇道:“難倒不難,就是需要羅小姐配合。”

床上的羅汐芊扯起一個頹病的笑容,氣若游絲道;“神醫您儘管提,小女子絕不推脫。”

陳清慢條斯理地講出做法:“取天目瓷瓶插上桃枝,羅小姐就寢前滴一行淚到枝頭,每日清晨一換桃枝七日可見奇效。”

客京華心下生疑,這不是勾孽之法嘛。

羅夫人聽完重重嘆了口氣:“那按神醫說的辦吧,這七日還望二位能留在府上。”

那個丫鬟一下就不樂意了站出來指著陳清,疾聲斥責道:“他這哪裡是大夫?擺明了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啊!夫人您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吧!”

“秀兒,別這麼說。”羅夫人厲聲道。

客京華見狀直接牽起陳清的衣角:“陳清,我們走。”

陳清一愣隨即溫順地垂下眼任其拉著自己離開。

羅夫人急切出聲制止:“請留步!”

客京華停下步子,對秀兒一字一頓道:“給他道歉。”

“快給神醫賠罪!”羅夫人怒喝秀兒。

秀兒屈了下膝,撇過臉癟嘴道:“多有過失,還請神醫見諒。”

莫名心情大好的陳清轉目看向她,回以淺笑道:“姑娘言重,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客京華這才鬆開他的袍袖抱著平安退到一邊。

羅夫人乾咳兩聲繼續剛才的話題:“神醫,七日之後芊芊真的能好嗎?”

“當然不能,羅小姐此病少說半月多說還是個未知。”陳清從容不迫向她表明:“但既然您選擇了相信我們,那必定也不會讓您失望的。”

羅夫人聞言眉眼舒展開來:“秀兒,去著手神醫吩咐的事,我帶兩位到客間。”

少頃,羅夫人帶兩人來到別院:“只有寒舍,望二位擔待。”

陳清斂眼微微俯身:“能給我們兩個一間容身的屋子便感激不盡。”

羅夫人掃向客京華:“這位少俠是打算與您同住嗎?”

陳清跟著她的視線一起看到客京華:“他是我請的鏢師,還是要貼身護著我好些。”

羅夫人眼中對這個紅衣少年多了份敬重:“真是年少有為啊。”

客京華劍眉輕挑:“夫人謬讚,三腳貓功夫而已。”

待羅夫人走後,客京華將平安放到茶桌上問道:“陳清,你這是何故?”

陳清坐下來倒了杯水給他,語調懶洋洋地:“懷胎三月的羅小姐身邊連個男丁都沒有,我們只能替她尋夫嘍。”

“啊?”客京華聞所未聞。

陳清眸中平添幾分戲謔:“人鬼情未了,我也是第一次見著。”

客京華喝了口水以平復下心情。

數百年來人鬼情緣絕不是沒有甚至還專門有戲劇演繹此類奇談,但由於種族間三脈七輪的天淵之別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種族延續的閉環。

“腹中鬼胎以陽滋陰,不斷蠶食著羅小姐的臟腑。”陳清抿著杯口正說著,房門突然被人“嗙”的一聲推開,抱著天目瓷花瓶的秀兒衝陳清喊道:“這七月中旬我上哪找桃花去?”

陳清放下茶杯,溫聲糾正道:“是桃枝,秀兒姑娘。”

秀兒瞟到桌上的平安雙眼登時一亮,闊步上前向問客京華道:“我能瞧瞧你這寶劍嗎?”

客京華點點頭:“請隨意。”

平安劍長三尺寬四指,劍身玄鐵而鑄極薄透著清冷似霜的寒芒,劍柄上鍍染一朵金雕玉蓮又泛著雍容典雅的貴氣,可謂精純淬鍊之劍,並世無儔。

秀兒為這出凡的劍工嘖嘖稱奇:“我能拿起來摸摸嗎?”

“你拿得動嗎?要我幫你嗎?”客京華只是單純出於好意的發問。

明顯會錯意的秀兒彎腰把花瓶往地上一放:“看不起誰呢?”

“那你拿。”客京華只道。

一百來斤的平安秀兒齜牙咧嘴提了半天愣是紋絲不動,客京華乾脆握起平安舉到她眼前:“你摸吧,我拿著。”

秀兒俏臉一紅悶聲道了句謝,緩緩抬起手去撫劍。

片刻後,陳清從凳子上起身拿起地上的花瓶遞給秀兒:“我和他還有要事需談,秀兒姑娘請回吧。”

“那好吧。”顯然沒摸夠的秀兒接下花瓶後興致勃勃地問客京華:“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明兒我帶你去吃萍洲的釀酒和花糕怎麼樣?”

“實在抱歉了秀兒姑娘,這是我的鏢師要寸步不離地守著我。”陳清先替客京華回了話。

秀兒湊上前些,眸光愈發的明亮:“那你豈不武功蓋世?看起來這麼年輕,莫非還是個少年劍客?”

隔著平安客京華和她眼對眼,臉也禁不住有絲泛紅,連連搖頭道:“不敢當不敢當。”

陳清側眸,不鹹不淡地開口道:“秀兒姑娘這是何意?怕不是看上我的鏢師了?”

“咦!”秀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抱著花瓶跑開,踏出門檻前對客京華招手揚聲道:“小郎君,我明兒再來找你玩!”

客京華心下輕嘆一聲:“秀兒姑娘倒是直性子。”

“這位小郎君莫不是心悅這樣的水鄉嬌娃?”陳清這句話還是剛才那個調調。

客京華望向手中的劍,琢磨著:“人家姑娘心悅的八成是平安。”

陳清用修長的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茶杯邊緣,慵懶道:“照你這麼說還挺遺憾的,少年配少女乃是美事一樁。”

“你就別拿我打趣了。”客京華重新放下平安,迴歸正題道:“那羅小姐肚子裡這個鬼胎你有什麼打算?”

陳清收回手盯著眼前這隻出現裂紋的茶杯:“留胎即是雙死,羅小姐羸弱的身子供不到胎兒問世。”

客京華面露疑色:“你還知道怎麼打胎接生?”

“不僅如此,產後護理我都會。”陳清再補上一句:“但是隻限於人道和畜生道。”

“看來只能找到孩子他爹。”客京華嘆聲道。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的萍洲籠著一層皎白的月紗成了一座沉睡的古鎮。

秀兒盯著一直不落淚的羅汐芊提議道:“小姐,要不我上後廚給你拿兩洋蔥?”

羅汐芊閉上乾澀的眼:“那我整晚都要被嗆的睡不著覺。”

秀兒嘟起嘴:“小姐你這樣乾瞪眼也擠不出淚啊。”

羅汐芊故作兇狠地剜了她一眼,無力道:“你去休息吧,我會看著辦的。”

房中只剩羅汐芊一人,她滅掉床頭最後一支蠟燭讓瑩白的月光照明。

羅汐芊從繡花枕下摸出一塊玲瓏精緻的冰玉,君子佩玉必雙她手中的正是半邊左佩。單是藉著涼薄月光去凝望這定情信物,便足以惹得羅汐芊這個多愁善感的人兒哭的梨花帶雨。

“玉郎玉郎,思之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