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明月高懸,樹影婆娑。
潛伏在吳桂山屋外的兩人隔著單薄的窗紙早已偷看好一陣子了。
陳清拍拍身前客京華的肩膀,低聲提醒他:“京華醒醒,吳莊主動了。”
客京華瞬間瞪開半磕上的眼皮,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屋子裡的一舉一動。
陳清抬眸望了眼高掛樹梢的圓月,吳桂山正好在陰氣最重的子時醒來。
吳桂山掀開被褥走到屏風後,客京華和陳清互遞了個眼神,同時起身換了個窗欞接著往裡瞅。
待客京華看清屏風之後的情形時,不禁手中用力握緊平安。
一個男人被砍掉四肢埋在滿是土的盆景裡,他雙眼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兩顆金珠,牙齒也被拔光,大張的嘴中塞滿了銅錢,整個胸膛上用紅墨寫滿了扭曲變形的錢字。
吳桂山拿起桌上的水瓢向男人頭上澆著血水,瓢中血水倒完後男人口中掉出一枚銅錢落在地上。吳桂山急切地將其撿起,用衣角粗略擦拭幾下上面沾到的塵泥,隨後放到自己舌頭上艱難地吞進腹中。
這詭異離奇的一幕看的客京華寒毛直豎,陳清貼到他耳側細語道:“我們先回去吧。”
兩人回到廂房後,陳清抬手撫去客京華額角的冷汗:“嚇到了嗎?”
“有點。”客京華蹙起眉頭:“我還以為仙家禁術只會出現在卷本上。”
鬽銅解厄術——以人運養一方風水,用特定的招邪之法種下一人為錮根每日子時灌溉活物的血水即可四面八方斂財進囊。如若錮根與飼者是不過三代的至親關係,那麼他的所有韻力與壽命將會全部轉移到飼者身上。
與此同時,鬽銅解厄術施展的時長越久所波及到的生靈範圍越廣。
陳清給他斟上杯茶,問道:“那上面可有寫破解之法?”
客京華洩憤似地仰頭一口喝完茶水,略微沮喪:“就是因為沒有所以當時才不動手的啊。”
陳清給自己也添上茶,抿唇道:“我之前倒是無意間在書上看到過。”
“是什麼?”客京華湊到他跟前,急忙地問。
陳清垂眸撞上他滿是期待的目光心中生起一絲玩味,正經道:“先把吳莊主狠狠打一頓。”
客京華覺得這個做法完全合情合理,搭腔道:“這是自然。”
陳清噙著笑說出真正的解法:“錮根嘴裡的銅錢便是此術的核心點,只需要收集到所有銅錢然後銷燬方可破此禁術。”
客京華一愣:“剛剛吳莊主不是吞了那銅錢嗎?”
陳清望向他手裡的平安,輕描淡寫道:“那不正好,還省的我們費心思去找。”
客京華面色僵住,語氣生硬道:“你不會想把他開膛破肚了吧?”
陳清則是滿臉見怪不怪道:“屍塊我都能拼成人,何況是肚皮?”
客京華對此半信半疑:“你真拼過屍塊嗎?”
陳清心中玩味更盛,悠然道:“拼屍塊,開顱冠,換五臟,縫人皮,這都是拿到官府行醫資格證的標準。”
客京華眸上一閃而過的驚詫:“聽起來比科舉還要殘酷些。”
陳清盡力不讓笑意顯露在唇角,故作哀嘆道:“世人皆求狀元名,無一關憂大夫辛。”
客京華聽完低下頭,思索片刻後開口道:“你行醫確實屈才,至少要給你封個三品文官為朝廷效力才行。”
豎日,白日裡吳桂山與人忙裡忙完愣是沒讓客京華逮到個機會綁人。
陳清從後面輕拍客京華的肩:“先別盯了。”
客京華剛回過頭一塊松慄糕就塞嘴裡了,他邊嚼邊問:“怎麼了嗎?”
陳清晃晃手中的草紙袋:“我覺得這點心味道不錯,想給京華你也嚐嚐,好吃嗎?”
嚥下糕點的客京華點頭如實回答:“好吃。”
陳清看他吃的津津有味,淺笑道:“那邊還有香薷餅梅花酥和糖可卷,要去試試嗎?”
客京華聞言咬住下唇眼神往吳桂山那邊瞄,陳清見狀勾唇勸哄道:“估計吳莊主當下忙著做生意也顧不上逃跑。”
話畢,客京華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拉起他的手:“走吧,我們去那邊。”
吃喝玩樂又是半天,到了晚間時刻終於忙完的吳桂山剛準備合衣而寢,額頭乍然被拍上一張定身符。
在他出聲呼救前,陳清眼疾手快地捏起被角堵住他的嘴。
“唔唔!”不明所以的吳桂山只能發出破碎的尾音。
陳清給骨節分明的手戴上玄絲手衣,笑著問客京華:“你要先揍他嗎?不然等下有傷口了難免有些不方便。”
客京華想也沒想就朝吳桂山一頓拳打腳踢,他還要控制力道以免不小心給人打死了。
陳清提起茶壺往瓷杯裡倒上茶水,等客京華停手後將杯子遞給他:“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客京華接過茶杯退至後方。
陳清睨著鼻青臉腫的吳桂山,抬手往他頸部正中處扎進一根銀針:“可能會有點痛,我先封住你的啞門。”
房內一片寂靜,坐著喝茶的客京華隱約聽到一點微弱的人聲,他循聲望去似乎是從屏風之後傳來的,是那個被做出錮根的男人!
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個男人居然活著,他不能用那填滿銅錢的嘴發聲只是還存著點幾不可察的鼻息。
客京華迅速回神短促地喚了聲陳清的名字。
聞聲趕來的陳清看樣子已經完工了,沾滿鮮血的玄絲手衣上赫然三枚銅錢。
客京華雙手扯住陳清的袍袖,聲線都在抖:“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陳清側眸看向這個瘡痍彌目的男人,用尖細的小刀將其口中的銅錢全部挑出。
儘管牙齒舌頭都已拔去,在死前的最後一刻男人依舊頑強地呢喃道:“爹...痛...”
兩個男人的對話浮現出腦海,這個錮根就是吳桂山最小的兒子。
客京華咬緊牙關攥緊拳頭,用力之大連指關節都泛起蒼白。
陳清走到痛暈過去的吳桂山身旁,一記銀針刺進他的十宣穴。
“咳!”吳桂山當即被這鑽心的巨痛驚醒。
客京華闊步過來揪起他的衣領,怒不可遏地吼道:“你是人嗎?!為財殺子你該死啊!”
吳桂山立刻扭頭去瞧屏風後的情況,絲毫不顧及肚子上的縫口發瘋似地跑過去。
陳清冷聲告知道:“他死了,就在方才。”
吳桂山眼中瞬間失去光澤,脫力般地跌跪在地開始失聲痛哭。
陳清面上毫無動容,平淡地發問道:“你先前的孩子是怎麼死的?誰教你這麼做的?不說馬上殺了你。”
吳桂山惶恐地抹去淚漬,抽噎著一五一十地道出了真相。
五年前這裡還是吳家村,一場饑荒餓死了吳桂山的大兒子和妻子,他和剩下兩個孩子靠吃兩人的屍體活了下來。
不久後一位高人告訴了他所謂發財的法子,鋌而走險的吳桂山最終對二兒子痛下死手。兩年間吳家山莊,源源不斷的錢流進了吳桂山的囊中,為了不讓事情敗露他對外宣稱二兒子是被鬼抓走吃了,他也從沒請過什麼正派人士來祛鬼。
直到六個月前二兒子氣運竭盡,他才把小兒子做出錮根代替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