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呀!”璐璐衝客京華大喊了聲。

小女孩這叫的險些破了音,客京華往她那個方向轉身,自然而然地回喚了聲“璐璐!”

一大一小隔著十來米對喊的情節差點逗笑烏圖藏雲。

璐璐邁開小短腿奮力奔向客京華。

此時的客京華右手上還拿著剛做的芋圓羹,連忙制止道:“璐璐停!”

起跳前一秒,璐璐生生剎住腳。

客京華將手中的瓷碗塞給烏圖藏雲,隨即俯身伸手撈起璐璐舉過頭頂,朗笑道:“好久不見啊,璐璐。”

璐璐見他笑自已也一同嬉笑起來,“好想哥哥的咧!”

客京華舉著璐璐轉了兩圈,順手把她抱進了臂彎裡,“這些天吃得飽不飽?睡得好不好?”

璐璐連連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嗯嗯!阿雲姐待我非常非常好!”

烏圖藏雲撇了撇嘴,問道:“你不信任我?”

“不信任你就不會交給你啦。”客京華朝她笑了笑,說道:“辛苦了,這碗芋圓羹給你吃。”

烏圖藏雲推脫道:“這是陛下的,我不應受。”

“我煮了一大鍋。”客京華抬指捏了下璐璐肉嘟嘟的臉蛋,說道:“陛下有,璐璐有,你也有。”

見此情形,烏圖藏雲難免紅了點臉,端著這碗芋圓羹默默退至一邊。

璐璐摟住客京華的脖子與他鼻尖相對,“璐璐今天不上課,哥哥陪我去喝酒吧。”

客京華眉頭一皺意識到不對勁,“璐璐你今年幾歲了?”

璐璐拖著腔調答道:“六歲啦~”

客京華先是短暫沉默,隨後一大一小互視一笑結伴喝酒去了。

酒館裡人聲鼎沸,店小二上了兩壺清香四溢的果酒。

璐璐上手提起酒壺對著壺口就吹,小小一個的女童喝法倒是豪邁。

客京華給自已倒上一盅香酒,“璐璐,誰教你喝酒的?”

璐璐砸吧砸吧嘴,興奮道:“阿雲姐!”

客京華伸袖過去揩乾淨她頰上的酒漬,“好喝嗎?”

璐璐比了個大拇指,“有點果香的甜水,好喝!”

客京華見狀失笑,與她輕輕碰下杯,恭敬道:“敬璐璐。”

璐璐學著大人的姿勢,雙手捧住壺身應道:“敬哥哥。”

時而聊時而笑,二人相差十來歲居然還喝得有來有回的。

三壺果酒下肚的璐璐有些醉態了,趴在木桌上犯迷糊。

客京華放下手中的酒盅,嘆聲道:“阿雲姐,有勞你了。”

一直隱在隔壁桌的烏圖藏雲走到這邊將意識迷離的璐璐扛在肩上,作別道:“我先告辭了,陛下在等你。”

客京華隨意地揮了揮手,叮囑道:“路上小心。”

她倆走後,客京華又買了一罈春疇弄雪,出了酒館才發現天色已晚。

人群熙熙攘攘,客京華卻定在原地邁不開腿。

視線透過那絡繹不絕的人流定在了遠處一道飄渺人影上,客京華一晃神獨自上了西樓飲酒。

他企圖藉著春疇弄雪的酒勁趕走那道陰魂不散的人影,可惜海量難填那道人影坐在他身旁始終不散。

那道人影身型容貌同何不應別無二致,只是眼眶中黑洞洞的沒了眼球。

客京華索性將酒罈子遞了過去,無奈道:“何大哥,喝點?”

人影緩緩扭過頭,空缺的眼眶格外陰森地盯著他,語氣僵硬道:“我死了,不救我。”

客京華笑問道:“你生前無酒不歡,死後怎麼還戒上酒了?”

人影僅是一遍遍重複著原話:“我死了,不救我。”

客京華猛飲一口烈酒,很是坦蕩道:“等下我去尚國府拜拜你,敬了酒上了香就不能纏著我了嗷。”

耳畔戛然傳來兩聲雌雄莫辨的譏笑聲,一根根皎潔的羽毛悄然飄落至周身。

梵獠張開翅膀自上環住了客京華的脖頸,那道詭異的人影也消逝殆盡了。

客京華沒有表現出機警,而是輕描淡寫道:“你還沒死?”

梵獠話裡含著幾分狎暱的笑意,“在共生咒生效那一刻起,你我便是同生共死的伴侶了。”

一剎那,酒罈碎裂,平安出鞘。

這一劍直直刺穿了胸膛,梵獠往下瞄了眼插在胸口的劍,接著化作一陣虛煙重新顯現在客京華背後,“我的確是死了,可對你的執念實在是太深了。”

客京華收鞘斂鋒再次席地而坐,嘲諷道:“沒完沒了不覺得好笑嗎?”

梵獠飛到他上方,整個人倒掛在他眼前,質問道:“吾乃心魘,倘若你心中丁點雜念不存又怎會有我呢?”

客京華微一抿唇,雜念?

“做什麼呢?”熟悉的聲音攜著夜風蕩進耳中,或許是客京華讓人等急了,丞柒就親自來找了。

客京華迅速彈起身,闊步上前握住他的手。

丞柒拉著他走下石階,“今天是你何大哥的頭七,別忘了。”

戌時,兩人一齊來到白綢高掛的尚國府,孝堂內填滿了武侯門的諸位弟子及長老,哭聲與焚香交織,氣氛異常肅穆。

飄揚的孝幛在冷風中瑟瑟抖動,扶桑身披孝衫發縛首絰跪坐其間,麻木的神情仿若心死。

“陛下!”武侯門長老見丞柒來了,當即欲要行叩禮。

丞柒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

二人按規矩上香祭拜,客京華跪到扶桑側邊,道了聲“節哀”。

扶桑目光呆滯地望著那張香火旺盛的靈柩臺,“他生前最羨慕的便是你,你多守一會兒他興許也會多留一會兒. . .”

話音未落,人已先倒。

“扶桑!”客京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將人帶去就醫。

臥房裡扶榮和扶正光緊張兮兮地站在床邊。

老郎中朝他倆鞠上一躬,講道:“長公子並無大礙,就是這些天不眠不休外加厥心鬱情才導致的暈厥。”

“沒什麼事就好。”扶榮重重鬆了口氣,問道:“我哥哥何時能醒啊?”

老郎中答道:“要不了多久,等睡足了便會甦醒。”

“有勞了。”扶榮丟了個錢袋子給老郎中,朝扶正光說道:“這麼晚了爹你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哥哥。”

扶正光捋了兩把白鬍子,欣慰道:“大小姐長大嘍。”

扶榮隨意地擺了擺手,催促道:“快走快走。”

房外偷聽的客丞二人也適時溜了。

扶榮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頭,低頭注視著面色蒼白的哥哥,別提有多心疼了。

“哥啊,你也不可能為了一個死人單一輩子吧。”她翹起二郎腿以手支顎,自言自語道:“何大哥是個好人,是個不論生死也希望你過的幸福的好人。”

床上昏睡的扶桑像是做了噩夢,不知怎的眼角滲出了淚水。

扶榮伸指拂去那絲苦淚,嘆息道:“愛你的人捨不得你鬱鬱寡歡,何大哥在天之靈也願你此生美滿。”

唯有扶榮瞭解,世人眼中十四年的師徒情其實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無期愛。

所以她勸扶桑放下,愛而不得的滋味足以堪比凌遲。

農曆六月十九,蓋棺殯葬日,隨行送靈的老百姓足萬人,哀慼之音響徹帝都曌陵。

後人予評:

青衫勝松志凌雲,

畢生肝膽義難平。

劍斬邪祟拜人尊,

情繫天下救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