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中,圍爐煮茶。

丞雁姝拾起茶匙,慢條斯理地將毛尖盛入煮茶壺中。

對面坐著的傳音假人,出聲問她,“你說,這世間真的有人不怕死嗎?”

丞雁姝的朱唇上勾起一絲涼薄的笑,“哪有人不怕死的,不過是走投無路了。”

假人嘆息一聲,感慨道:“為了他人而走投無路,多愚蠢啊。”

丞雁姝眸底浮出鄙夷之色,“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

假人調侃道:“雁姝啊,這樣的話你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丞雁姝不急不徐地沏著茶,“先生謬讚了。”

“那你的確怪不得我徒兒這般記恨你了。”假人輕描淡寫地撕開沉痛往事,“先前為了丞玥繼位親王將丈夫殺了,現在為了奪取皇位又想害死弟弟。”

“這把龍椅女人又何嘗坐不得?”丞雁姝那雙美豔的冷眸裡淬上寒意,“若真有什麼天命既定,那我便殺天子統江山。”

“要是我的話,就不會這樣對待親人。”假人惋惜道:“只可惜我無親無故,唯一的徒弟也翻臉為敵了。”

丞雁姝對此無動於衷,“阿柒是我的親弟弟,只要他身上流的是丞室血脈,我跟他就註定要廝殺到底。”

“哈哈,誰說女子不如郎。”假人話鋒陡轉,嚴肅道:“北境那邊大勢不穩,你看準點時機。如有必要,直接開戰。與老第司裡應外合,重定北境十連城。”

“兵權在我手上,阿柒只是掌握了朝政。”丞雁姝細細沫餑,藐視道:“至於尚國公,朝不保夕的老頑固罷了。”

“我覺得他家扶桑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呢。”假人嘿笑道:“待尚國公死後,就是他當扶家家主獨攬武侯門了。”

丞雁姝飲了口濃香的熱茶,“據說他與那個天下第一有私情,八成不會為您所用。”

假人重重“嘖”了聲,納悶道:“這年頭到底是怎麼了?成雙成對的好上了還偏要和我作對?”

丞雁姝呵笑一聲,“亂世之中,最信不得就是感情。”

“哦?”假人略帶玩味道:“雁姝你當年可不是這樣同齊昭煬保證的呢。”

“先生不必試探我。”丞雁姝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正聲道:“事到如今,我所求的只有權力。”

假人輕鬆笑道:“但願如此吧。”

與此同時,嶧禾村。

“那個...請問能帶上我嗎?”溫以卿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客京華的臂袖,膽怯道:“我會醫術,希望能幫到您。”

客京華伸手過去試了下他的額溫,建議道:“還有點燙,躺床休息吧。”

溫以卿一怔,隨即紅著臉道:“沒關係,我想跟著您。”

烏圖藏雲輕飄飄地掃了眼溫以卿,“人家話說的委婉點,你就裝聽不懂了?”

溫以卿緩緩抬起那雙憂鬱的眸子,問客京華:“少俠您是嫌棄我嗎?”

客京華遞了把短刀給他,“拿著防身。”

溫以卿抱著短刀,彎起眼笑道:“謝謝您!”

隨後,三人一起來到烏圖藏雲所說的禮品店——簡單的陳設,琳琅滿目的紀念品,並沒有什麼蹊蹺。

店主熱情迎上前,諂笑道:“三位客官喜歡什麼樣式的?”

客京華反手亮出那塊彩石,直接道:“這種石頭還有多少?我都要了。”

店主聞言樂開了花,激動道:“請隨我來!倉庫裡還有一堆!”

客京華本以為他是在誇大其詞,沒想到一個倉庫里居然還真有一座壘成小山的寸心。

店主算價道:“五銅錢三個,這裡一共兩百個算您三十兩成嗎?”

客京華塞了兩塊金碎子給他,客氣道:“不用找了,我還想和您打聽點事。”

店主笑得合不攏嘴,“行啊!您儘管吩咐!”

客京華問道:“這些石頭都是怎麼來的?”

店主老實巴交道:“山頭那條河裡淘的。”

客京華隨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不就是彩色的石頭嘛。”店主撓了撓頭,憨厚道:“還怪好看的嘞,當禮品賣正好。”

客京華拿起一塊彩石,默唸道:“反轉乾坤,合離有位,萬變不離其宗,現!”

顯真訣毫不起效,這就是真正的寸心。

客京華納了個悶,且不說這種純粹結晶需要真火熬煉極難獲取,更何況哪來的這麼多妖物啊?

妖不同於鬼怪一類,他們需要成百上千年的修行才得以問世化形,而邪祟大多隻是死後的一念奸邪。

客京華繼續問店主,“那座山頭髮生過什麼靈異事件嗎?”

“要真說有什麼奇特之處,就是那個深不見底的礦洞了。”店主摸著下巴,尋思道:“早些年有人過來挖金礦,金子沒了就荒廢了。”

是夜,三人一齊上山。

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峰,懸崖峭壁之間吊了一條陳舊的木橋,下方是水勢洶湧的急流。

烏圖藏雲如履薄冰般走在吊橋上,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緊繃。

客京華打趣道:“阿雲姐,你恐高啊?”

烏圖藏雲狡辯道:“我不恐高,我是恐從高處掉下去。”

客京華拖著語調“哦~”了聲。

烏圖藏雲反問他,“你不也怕水嗎?”

客京華照搬樣式,“我不怕水,我只是暈船。”

烏圖藏雲也學著他的樣子“哦~”了聲。

這樣你一句我一個的閒聊下來,烏圖藏雲也沒覺得多緊張了。

忽地一陣狂風起,客京華和烏圖藏雲還站得穩,但溫以卿那單薄消瘦的身板彷彿隨時能被風颳走。

“小心。”客京華伸出一隻手摟過溫以卿的肩膀。

驟風揚起了少年的墨髮,掠過了溫以卿的鼻尖,餘留下了幾縷淡淡檀香。

溫以卿偷偷瞄了眼客京華英雋的側臉,一時心神盪漾。

烏圖藏雲拂去遮眼的亂髮,扯著嗓子吼道:“這破橋不會被風吹散架吧?!”

話音方落,風中一塊尖銳的碎石好巧不巧割斷了麻繩制的吊索,整個橋面頃刻坍塌。

“!”客京華反應神速,一手抓住垂下橋欄一手握住溫以卿的手腕。

烏圖藏雲下意識攥緊離她最近的支撐物,下一秒客京華破口大喊——“阿雲姐,別扒我褲子!”

“欸!?抱歉!”烏圖藏雲不自覺鬆開手,當即整個人疾速下墜,“啊——”

客京華趕忙跟著一起跳,溫以卿死死抱著他的手臂使其風訣都結不了印。

掉進水裡後,客京華居然直愣愣的站起來了,這才發現水流也就到他腰上一點。

“客京華——”烏圖藏雲順著急流衝過來。

客京華長臂一展,險險將人撈了回來。

烏圖藏雲嚇得手腳並用掛在客京華身上,驚呼道:“我不會游泳啊!”

左膀右臂都被人緊捆著,客京華乾脆給兩人扛肩上了,正好一人一個肩膀。

而後,他就像搬水泥一樣將兩人帶到了河岸,還不忘吐槽道:“阿雲姐,你以後多說點好事。”

烏圖藏雲尬笑道:“多虧你哈,不然死翹翹了。”

三人找了處避風的山洞生起火,準備稍作休整。

客京華隨手取出一套備用衣物給渾身溼透的溫以卿,提醒道:“彆著涼了。”

“謝謝少俠。”溫以卿雙手接下衣裳。

“客京華,你瞧見我耳掛了嗎?”烏圖藏雲忽地喚了句。

客京華循聲望過去又飛快背過身——烏圖藏雲上半身就穿了個抹胸!

烏圖藏雲利索地套上外甲,調侃道:“怎麼?這就害羞啦?”

客京華清咳兩聲,答道:“可能是方才被水沖掉了吧。”

烏圖藏雲揉了揉空蕩蕩的左耳,略顯黯然道:“可惜了,還是你給的。”

客京華面露疑色。

烏圖藏雲湊上前,質問道:“你不記得啦?就那天我給你送軟膏呀。”

客京華恍然大悟,致謝道:“那天多謝你啦,軟膏很好用。”

烏圖藏雲皺起眉,不解道:“你為何待所有人都這般要好?至少圖個回報吧。”

客京華朗笑道:“知恩圖報的人太少,萬事萬物圖個不留遺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