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曌陵逢雪。寢宮之中,燈火幽明。

丞柒一襲月白錦袍外披寬大的玄色狐氅,如畫般俊美的眉目稍許溫斂,掌中盤著一串流光溢彩的手珠,沉檀凝香縷縷攏繞周身。

密探跪在地上,呈報道:“稟報陛下,那隻狐妖昨夜被仙台山的人劫走了。”

“即刻起,停封仙台山所有俸祿。”丞柒修瘦白皙的手指一個個撥動著寶珠,平靜道:“傳令八旗閣,西疆可據皇權特許。”

“是。”密探恭聲問道:“敢問陛下,應山雪如何處置?”

丞柒眼中半點波瀾不起,淡漠道:“砍掉雙臂,打入地牢。”

一個無法結印的術士是拔去翅膀的飛鳥,眼下令狐璇身中劇毒自身難保,必然會選擇再次拋棄應山雪。

至於棲寒仙君的死活,丞柒根本不在乎,僅是考慮到之後或許還派得上用場罷了。

三人行路整天,抵達了一個熱鬧的沿河小村落——嶧禾村。

烏圖藏雲第一次來中原,難免有些躍躍欲試。

客京華順著她的意,提問道:“阿雲姐,你想去看看嗎?”

烏圖藏雲乾咳兩聲,小聲嘀咕道:“只要半個時辰。”

客京華無所謂地聳聳肩。

烏圖藏雲一個閃身體驗各式各樣的小吃去了。

溫以卿詢問道:“這位姑娘是您的妻子嗎?”

客京華接話接的很自然,“我的妻子另有其人。”

溫以卿猜想道:“她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吧。”

客京華順手買了兩串糖葫蘆,只道:“是世間最好的人。”

“那你和她很是般配呢。”溫以卿驚喜地接下客京華遞來的糖葫蘆,繼續道:“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呢?漂亮嗎?”

客京華肯定道:“很漂亮”

溫以卿忽地湊上前,抬手將客京華鬢邊的碎髮別在耳後,柔笑道:“不亂了,您也很漂亮。”

直面這張與丞柒七分相似的臉,客京華禮貌性地道了聲謝。

一個女孩手裡抓著小風車瘋跑過來,不小心就撞上了客京華的膝蓋。

眼看著小女孩就要跌進河裡,客京華眼疾手快地彎腰撈人,誰料溫以卿居然直接跳冰水了。

“你!”客京華迅速放好女孩,轉身躍進水中救人。

這條河不算深正好到客京華的肩膀,但足夠淹死人了。

當身軀陷入冰水的那一刻,溫以卿便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客京華伸出雙臂攔腰將溼透的人抱起,一步步走到岸邊。

溫以卿蜷縮在客京華懷中瑟瑟發抖,“好冷...”

半個時辰下來,烏圖藏雲提著大包小包的糕點趕到醫館,看到安然無恙的客京華後頓時鬆了口氣,“這是怎麼了?”

此時的客京華已然換了套衣裳,簡單說明了下事情的緣由。

烏圖藏雲瞥了眼床上哆哆嗦嗦的溫以卿,扶額道:“所以他是想救人然後害得自已高燒不起了?”

客京華點了點頭。

烏圖藏雲問一旁的大夫,“這人還有救嗎?”

大夫揖上一禮,“他的體質格外羸弱,恐怕要多調養幾天。”

烏圖藏雲直接道:“我們急著趕路的,你說清楚點。”

大夫連忙道:“估計三四天吧。”

客京華當即遞了個錢袋子給他,交代道:“勞煩您好些照料他,這是醫藥費。”

大夫一張老臉笑開了花,點頭哈腰道:“沒問題,您儘管放心。”

“走吧,阿雲姐。”客京華站起身來邁開步子。

溫以卿費力舉起手拉住客京華的袖口,央求道:“別走..求你...”

客京華拿掉了他的手,並沒有猶豫。

溫以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住客京華的手指,含著哭腔道:“一天...我會好的...”

客京華回眸盯了他幾秒,妥協道:“阿雲姐,留一天吧。”

烏圖藏雲完全沒意見,因為她要做的只是兩個月後將客京華成功帶回曌陵,以及記錄他的一言一行。

溫以卿一場高燒不省人事了三個時辰。

客京華端著大夫煎好的藥來到房內,只見溫以卿渾渾噩噩地求饒著:“別打我...好疼...別打我了...”

這相似的眉眼甚至連哭起來的神態都如出一轍。

心非木石,豈能無感?

客京華不覺聯想起與丞柒的往事,疼惜之情逐漸湧上心頭。

仔細想來,丞柒從沒有對他提及過自已的童年,“年僅十三,七子奪嫡”寥寥幾字彷彿概括了一切事蹟。

溫以卿睜開淚語朦朧的雙眸,低喃道:“冷...”

客京華回過神來,俯身扶起他靠在床頭,“喝藥了。”

溫以卿啞著嗓子,倦聲道:“謝謝您能留下來。”

客京華將藥碗遞過去。

彼此指尖相觸那一刻,溫以卿冰涼的手溫悄然傳至客京華的心間。

溫以卿虛弱地咳了兩聲,歉意道:“給您添麻煩了。”

“無妨。”客京華問他,“你餓了嗎?”

“有點。”溫以卿抿了口苦澀的湯藥,隨即微微蹙起眉。

“我去拿些吃的。”客京華說罷離開了房間。

少頃,客京華又端來了一碗瘦肉粥和兩三個紙袋子。

溫以卿看著紙袋,好奇道:“這些是什麼?”

客京華一一介紹道:“杏幹,棗酥,雲片糕。”

溫以卿道:“給我的?”

客京華答道:“嗯,壓苦的。”

溫以卿拆開紙袋,捏起一塊杏幹張嘴淺咬一口。

他嚼著嚼著,客京華意識到不對勁了,這人怎麼哭了?

溫以卿嚥下杏幹,略顯狼狽地抹了把臉上的淚漬。

客京華取出衣兜裡丞柒備的帕子,想了想還是掏出兩張銀票好點。

溫以卿面對眼前這兩張銀票,哽噎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客京華訕笑道:“先擦擦淚吧。”

溫以卿木訥地眨了眨眼,“您不是有帕子嗎?”

客京華解釋道:“那是我家娘子親手繡的,我自已都捨不得用。”

“我不要錢。”溫以卿推開他的手,憋著淚道:“您對我已經夠好了,我不能再收您的錢了。”

客京華“哦”了聲,索性收好銀票。

溫以卿牽起一個平和的微笑,“能與您聊幾句嗎?”

客京華坐到凳子,自顧自地斟上一杯茶。

溫以卿問他,“少俠,您此番準備去哪裡?”

客京華如實道:“戰神峰。”

溫以卿隨問道:“你是戰神峰的弟子?”

“嗯。”客京華用手背試了試碗麵的粥溫,“涼了,吃點?”

“謝謝您。”溫以卿接過瘦肉粥,小口小口地舀。

食不言,兩人同時保持沉默,一個抿茶一個吃粥。

粥還剩了一大半,溫以卿便放下了碗。

見狀,客京華不禁新奇道:“就飽了?”

“吃不下了。”溫以卿掀開床褥穿上靴子,默默道:“我好了,上路吧。”

客京華挑了挑眉,沒有多言。

出發前,烏圖藏雲塞了塊彩石到客京華手裡,“嶧禾村的開福石頭,據說能夠保平安。”

客京華拎起彩石上的繩帶仔細瞧了瞧,“寸心?”

烏圖藏雲聞所未聞,“啥?”

“妖物被煉化後所獲的結晶。”客京華簡單解釋完問她,“阿雲姐你這是哪裡買的?”

烏圖藏雲答道:“一家禮品店。”

客京華將彩石收進錦袋裡,感嘆道:“看來我們還要再停兩天了。”

北境十連城鮮少出現中原的異怪奇談,烏圖藏雲對此表現的尤為興奮,“咋啦?是不是鬧鬼了?”

客京華揚唇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鬧鬼是小,就怕有人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