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憑仗一手出神入化的賭術走南闖北,卻在琨城敗給了孤身遊歷的丞柒,最終依順烏合眾成為太子手下的暗衛。
丞柒從來沒有將他們當作苦命人,也沒有把他們當人。
在那之後,雙胞胎整日徘徊於殺和被殺的邊緣,好在是錢給到位了不然兄弟倆早逃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殺人攢錢,不過是搏個愜意隱居的晚年。
直到那一封拜師信的到來,兩人在戰神峰結識了一個笑容明朗盛似驕陽的少年。
在雙胞胎的認知裡富家少爺往往養尊處優不涉俗務,可是客少爺卻次次願意頂著睏意給做夜宵。
小師哥或許有時張揚但不會目中無人,或許有時任性但不會孤高自傲。
客京華一次次打破他們對炎涼世態的偏見,在雙胞胎眼裡,客京華居高位懷大志恤人意。
蘇瑜擋劍那一刻,除了對哥哥的歉疚就是對這個小師哥的感謝。
原來在這個糜爛人間裡,溫情不止源於親人。
蘇瑜死後,蘇瑾守著弟弟的屍體死活不肯下葬,一個人關在房間裡不準任何人靠近。
整整五天下來聽不到絲毫動靜。
客京華輕輕叩響門板,擔心道:“蘇瑾,我做了糖醋排骨和炸醬麵。這都五天了你要不吃點?”
無人回應。
客京華與丞柒對視一眼,當即推開房門一探究竟。
房內一片寂靜,滿嘴淌血的蘇瑾緊緊抱住那一具完全冰冷的屍身。
蘇瑾咬舌自盡了。
客京華與丞柒一起將他們合葬在竹林裡,立上摯友之碑,奠上了兩捧應季白菊。
入夜,秋涼。
客京華坐在御花園的青石階上,獨自一人望月飲酒。
丞柒披著一件月牙白狐裘來到御花園,問道:“不冷嗎?”
“不冷。”客京華仰頭看向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丞柒挨著他坐下,拿過酒罈喝了一口春疇弄雪。
客京華歪頭靠在他肩上,話裡含著點鼻音,“丞柒,我好難過。”
丞柒視線落在客京華微微紅腫的眼,“你很在意他們的死?”
客京華握住他泛寒的手,稚氣道:“嗯,我跟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丞柒垂眸仔細盯住客京華,想來他是灌了不少酒了,此時面上已經浮出絲許醉態。
客京華環住丞柒的腰,將臉深埋進他的頸窩裡,“死了好多人,但我什麼都不知道。”
“人死不能復生。”丞柒撫了撫他的發頂,柔聲道:“向前看,去救那些努力活著的人。”
“謝謝你,丞柒。”客京華嗅著他髮間那股雅緻冷香,困頓道:“謝謝你能陪著我...”
丞柒唇角牽起一抹淺淡的笑,在沉睡的少年耳邊低語道:“我會幫你的,我永遠站在你身邊。”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齊聚議事。
丞柒一襲黑底金紋龍袍頭戴天子十二旒冕,帝王之儀不怒自威。
扶正光身著圓領正紅袍手執笏板,進言道:“陛下,長秋宮久曠,納妃重建後宮可謂當務之急。”
正一品張官員站出來反駁道:“尚國公是嫌局勢還不夠亂嗎?北境那邊尚未安息再添個後管之亂?”
丞柒漫不經心地睨著扶正光,“尚國公可有合適人選?”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先容起自家女眷,又是溫柔賢淑又是才德兼備。
張官員情急之下大吼一句,“我大女兒易孕得胎,百發百中!”
眾人:“. . . .”
一個官員尷尬地解圍道:“哈哈,張大人還真是幽默。”
另一個官員幫著圓場,“公堂之上不兒戲,這中不中也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哈。”
扶正光乾咳兩聲,正聲道:“家女扶榮正值芳年,性子靈動,仰慕陛下經年,願伴君身側。”
“若扶小姐閒來無事,可以來御花園看看芙蓉花。”丞柒說罷朝一邊的太監遞了個眼色。
太監立刻會意,高宣道:“退朝——”
回到寢宮,丞柒瞥了眼空蕩蕩的床榻,按理說客京華這會兒應該是躺著賴床的。
宮婢頷首稟報道:“客少爺在陛下朝議時走了。”
丞柒問她,“去哪了?”
“沒交代,只說會馬上回來。”宮婢頭垂得更低,小心翼翼道:“客少爺見陛下沒吃早膳,還特意做了紅糖桂花粥。”
丞柒隨手取下繁瑣的冕冠,吩咐道:“端過來。”
醉仙樓上等茶間中,客京華應鹿皮卷之邀而至。
依舊是隔著一扇竹簾,那人顯得異常欣喜,“沒想到你還真活下來了,真是太厲害了!”
客京華懶得和他拐彎抹角,“你到底是誰?有何目的?”
那人無奈道:“這個先不能說,不然你肯定要纏著我問個沒完。”
客京華笑得肆意妄為,“你不說我就殺了你。”
那人語氣賤兮兮的,“那你是不準備救你的心上人了咯?”
客京華反問道:“我憑什麼信你?”
那人自信滿滿道:“就憑我醫術高超,江湖人稱再世華佗。”
客京華敷衍地“哦”了聲,暗覺此人病得不輕。
那人興致勃勃地催促道:“快說說病狀吧。”
客京華言簡意賅道:“手腳冰涼,脈象紊亂。”
那人詢問道:“這個病是遇到你之後才發作的嗎?”
客京華沉思一番,“好像是的。”
“那不就是嘍!”那人恍然大悟道:“如何來如何滅,解鈴還須繫鈴人嘛。”
客京華一頭霧水,“我又不懂醫術。”
“小夥子,我們醫道里管因人而生的病命名為心疾。”那人娓娓道來,“心病害人難死人,全憑一顆人心如何想。”
客京華蹙起眉頭,認真道:“我該做什麼?我想救他。”
那人哼笑兩聲,悠然道:“你得先讓他心安,免得人家不停猜忌。”
客京華納悶道:“猜忌什麼?”
“就比如現在吧。”那人直接拿當下舉例道:“現在那人肯定又在胡思亂想了,猜你去哪了見誰了聊什麼了。”
客京華斂起眼瞼,並未答言。
“小夥子,我問你。”那人繼續道:“為了他,你能放棄自已的命嗎?”
客京華堅決道:“當然能!”
那人追問道:“那理想呢?”
客京華毫不猶豫道:“也能!”
那人長嘆一聲,幽嘆道:“你不惜千般,救的可是一個六親不認的無情之人啊。”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他?其中的苦難你怎麼半句不提?”客京華反駁道:“他從未薄待過我,也不是你們所說的無情之人。”
“他只是愛你才願待你一人好。”那人嘆息道:“人都是這樣的,倘若愛就多少沾點自私。”
客京華鄭重其事道:“那我更應不惜一切代價地救他愛他。”
“哈哈!”那人開懷大笑道:“你倒是愛憎分明的好。”
客京華自顧自地問了句,“你為何煉屍油?”
“我快死了,患了一種治不好的頑疾。”那人還不忘打趣道:“你還把我的爐子踹破了,我愈發活不下去了。”
客京華脫口而出道:“你早些死了好。”
“說話真傷人。”那人頗為釋然道:“我的身體正在逐步潰爛,也許是靠著那噁心的屍油活得太久了。”
客京華一把揭開竹簾,沒想到和他聊了這麼久的竟然是個傳音假人。
那人撂下最後一句話便再也沒了聲息——“我姓平,平冤昭雪的平。”
客京華離開醉仙樓後飛快閃進一個巷角里頭。
後方的鐘戈屠見況,趕忙邁開步子跟上去。
客京華貓在轉角處成心使壞,猛地伸出手搭在鍾戈屠肩上。
鍾戈屠嚇得差點拔刀了,唏噓道:“客少爺,你躲這裡做什麼?”
客京華如實道:“我方才以為有殺手在跟蹤我。”
鍾戈屠憨笑道:“客少爺您放寬心,我不是殺手。”
客京華一臉無辜道:“那你就是跟蹤嘍。”
鍾戈屠開始眼神四處瞄,心虛溢於言表。
客京華衝他眨了眨眼,揚笑道:“陪我去喝酒唄,正好省了那功夫。”
鍾戈屠是一個實打實的雪原硬漢,沒到中原之前天天拈弓搭箭策馬狂飲。
酒過三旬爛醉如泥,客京華輕輕鬆鬆將人放倒。
客京華站起身告辭道:“鍾大哥,我先走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