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染成墨,月輝皚皚。客京華同扶桑一起潛入伽藍寺。

客京華見扶桑兩手空空,好奇道:“你沒有佩劍嗎?”

扶桑隨手摺了一截樹枝,回覆道:“正宗給何不應了,我用這個吧。”

還沒等客京華問,扶桑先聲解釋了,“正宗是我的佩劍,何不應取的名。”

師徒共用一把劍,客京華暗自感慨道:山下玩的就是比山上花。

扶桑側頭問道:“客兄弟,你想怎麼破壞陣點?”

客京華眨眨眼:“炸了?”

扶桑好奇道:“怎麼炸?”

客京華亮出三張避煞符,抬手往符咒裡注入大量韻力。

扶桑對此震撼不已,哪裡有人這麼用韻力的?

對於修行之人來說,韻力唯一的增長途徑就是不斷的提高修為,所以他們會盡量避免動用韻力,畢竟這東西完全就是用一點少一點的存在。

直到符咒再也承不住更多韻力了,客京華才收回手帶上三張避煞符躍入水中,扶桑握著樹枝緊隨其後。

來到水下的客京華鬆開手,三張符紙輕飄飄地盪到邪氣最重的位點。

片刻後,暗處的避煞符金光乍現崩然爆裂。

客京華一揮手,罩身法頃刻護住他和扶桑以防被餘波誤傷。

爆炸仍在持續,空曠的四周逐漸出現了隱約的裂痕。

客京華俯瞰著腳下黑幽幽的水底,心中升出絲許不安。

與此同時,陳清悄無聲息地來到孟長舟的臥室。

孟長舟盤坐在床榻,雙目並未睜開:“有何貴幹?”

陳清走到床邊睨著孟長舟,桃花眼中殺意狠戾。

孟長舟雙目之下流出血淚,“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給我下毒?”

陳清將柳葉刀抵在他的額心,嘴角勾出殘忍的笑意:“好玩。”

孟長舟睜開洇滿血的雙眼,平靜地直視前方:“回去吧,我不想和宮裡人扯上關係。”

柳葉刀劃開孟長舟的面板,陳清冷聲道:“石海城七年未變到底是誰在從中作梗?”

一行鮮血自額頭流淌到面中,孟長舟淡漠道:“快逃吧,誰也救不活石海城。”

語畢,孟長舟安詳地閉上眼隨即化作一團血霧擺成了一個字——死。

陳清定在原地望著血霧散去,臉上笑意尚淺眸中卻淬著徹骨寒意。

伽藍寺池底金光暗淡平息,水底原貌盡數展露,入目皆是殘肢斷臂,人頭爛肉壘成堆,充斥著腥臭難聞的腐屍味,水下分明是一個偌大的埋屍窟。

扶桑呆滯地盯著著面前慘絕人寰的景象,一句話都說不出。

客京華低聲點醒他:“全燒了吧。”

扶桑回過神來,手掌心當即翻出真火符。

正當兩人準備動手時,身負重傷的陳清兀然出現了。

客京華略一遲疑道:“陳清,你怎麼在這?”

陳清捂住左肩的腥血淋漓的左肩,嗚咽道:“京華,我好疼。”

此時此刻此地,陳清的顯身尤為古怪。客京華明知其中可能有詐,但仍舊邁開了步子想去扶住這個飽受痛楚的陳清。

風馳電掣之間,一把利刃當場將陳清穿膛而過,三人皆是措不及防。

扶桑一眼便認出了這柄赫赫有名的帝王劍——問天。

客京華頓時錯愕,陳清身後又是一個陳清!

還沒等陳清拔出劍,刺死之人已經化成血霧散開了。

客京華蹙起眉,半信半疑道:“陳清?”

陳清眸中冷冽轉瞬被柔情所替,“是我。”

話音未落,陳清猛地一口心頭血咳出,隨後他唇角牽起一絲苦笑,任由身軀直直墜入水底屍堆。

“陳清!”客京華迅速閃身,抓住陳清的手將人撈了回來。

陣點之內一陣動盪,殘屍轉眼間幻化成惡鬼,一個個張牙舞爪地朝客京華伸出骨手

客京華抱著陳清來到扶桑身邊,“你先帶他去求醫。”

“客兄弟你...”扶桑話到一半打止,趕忙伸手接穩陳清。

客京華祭出平安轉身直面無數厲鬼,“你們快走吧,不必擔心我。”

紅衣灼眼,墨髮紛揚,少年清逸傲然的模樣令人莫名心安。

扶桑悄然移開視線,離開之前叮囑了一聲“多加小心。”

客京華舉起長劍橫架於面前,抬指按在劍脊處,將鮮血一路抹到劍尖。

眾鬼們嗅到靈霄神血的氣息瘋了似的狂撲而來,客京華一人一劍無所畏懼,劍過之處,無一生還。

一隻厲鬼轉瞬即逝的剎那間,客京華目光一凜窺見玄機——這只不起眼的厲鬼正巧和他初到石海城遇見的炒餅老頭撞臉了。

遠處的城主府裡,孟儒注視著少年肆意殺伐的場景,眼中滿是痴迷的貪慾,“馬上就是我的了。客京華,你只能屬於我。”

扶桑帶陳清來到醫館,老郎中給陳清把脈時眉頭緊鎖長嘆一聲。

扶桑見狀慌得不行,著急道:“大夫,他不會要死了吧?他不能死啊,至少別死在我身邊。”

老郎中清咳兩聲:“他這是怎麼搞的?”

扶桑咬牙道:“我要是明白就不會來找你了。”

“老夫從醫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摸到亂成這樣的脈象。心虧而血漲,外弱而內沉。”老郎中看向床上的陳清,哀嘆道:“險啊,危啊。”

“大夫,你一定要救活他啊。”扶桑大驚失色,“他要是死這裡了,我們都要活受罪啊。”

老郎中撫著白鬍子揣摩著:“這個年輕人看樣貌確實矜貴的緊,莫不是個皇親國戚?”

扶桑擺了擺手,無奈道:“你先治再說吧。”

老郎中勸阻道:“年輕人,你也不能病急亂投醫吧。”

扶桑一聽來氣了,“什麼病急亂投醫?你不就是專門治病的醫師嗎?上次說何不應宮寒的也是你吧?”

老郎中坦言道:“可我本職工作是個獸醫啊。”

“...”扶桑一時無話可說,心裡已然向陳清致歉千遍。

“這樣的脈象大抵只能靠他自身來穩定。”老郎中倒了杯茶遞給扶桑:“平常藥材往往補一脈,反而會加劇紊亂的病情。”

扶桑喝口茶壓壓驚,“那要是穩定不了呢?”

老郎中鄭聲道:“爆體而亡,失智癲狂。”

扶桑聽罷一口茶水全噴出來了,只求著陳清別這麼草率地死了。

不多時,客京華毀完陣點回來了。他雙臂一展推開門,急切道:“陳清呢?怎麼樣了?”

扶桑指著躺床不醒的人,“這裡呢,生死未卜。”

客京華闊步走到床頭蹲下身試了試陳清額上的溫度。

扶桑站到他身邊,低聲道:“目前情況不是很樂觀,只是靠他自愈了。”

客京華只道:“他發燒了,麻煩端盆涼水。”

老郎中連忙捧上來一個裝滿水的木盆擺到客京華身邊。

客京華擰乾毛巾搭在陳清的額頭上,向扶桑交代道:“今晚我來照顧陳清,破陣的法子我找到了,不難。”

不難二字,客京華說的太輕,扶桑不由地信以為真。

客京華拍拍他的肩,笑道:“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扶桑揖上一禮,恭聲道:“言重了。如有需要,儘管吩咐。”

扶桑告辭客京華後帶上酒去探望何不應。

何不應一見徒弟來了,激動道:“你們有沒有進展啊?我明天可就要死刑了。”

“死你個頭。”扶桑翻了個白眼:“我們先把陣破了,你自求多福吧。”

何不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是陣法啊,我說怎麼怪怪的呢。”

扶桑將酒罈子扔給他,“你這幾天待在牢裡有什麼發現?”

何不應撕開壇口的縫紙,低聲道:“這所監獄裡一個活人都沒有。”

扶桑擰起眉頭陷入沉思,聯想起先前種種。

何不應仰頭灌了一口烈酒,“恐怕不止這所監獄了,連著整個石海城可能都沒人了。”

“埋屍窟為點,石海城為面。人為暗棋,鬼佔肉身。”扶桑低喃著幡然醒悟道:“殮屍囹圄!”

失傳已久的千古第一邪術——殮屍囹圄,佈陣者以身入局成為陣點,隨後虐殺活人壓於陣棺之下,冤魂重塑肉體成為佈陣者的傀儡,所見所聞皆可傳遞到陣點,存亡全憑佈陣者決定。

曠古時期,殮屍囹圄本為戰爭所研,用以將敵國子民作為不死之卒收入麾下。

想著想著扶桑逐漸背後發涼,倘若何不應真猜對了,那麼石海城七十萬子民該埋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