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天子被牽制在廣陵城中,可其並未因此放下對京城家國的掛念,責令翎羽將士十名送信出城,李清平身在廣陵,心在臨安,或許李清平這個天子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夠格,但在關心家國民生方面卻是做得很好,陳震也不曾想到自己本就無心賣命忠於帝王家,更是在天子離京之後獨攬軍政大權,李清平一定得到了訊息,有這種前車之鑑,天子願意給他下放權力,這讓陳震都誤以為他做的一切是天衣無縫,無人可知。

事實上,李清平對於陳震的所作所為早已有所耳聞,只不過他不想將事情辦得太難看,京城能用的武將幾乎絕跡,沒有陳震頂上禁軍這個攤子還真不好收拾,深知自己老師野心頗大的他寧可在拉上一個未知的變數,也不想讓其將好事都獨自佔了。

他自己陷入困境已成了事實,比起柔然夏國破了臨安城之後燒殺搶掠不當人子,他更能接受自己管制的天下最後仍舊落在漢人手裡,並且陳震的野心同樣不小,讓其拿住權利,也能對他的老師起到牽制作用,這種行為表面看上去有點引火燒身的意思,跟隨他御駕親征的百官對這個行為也大不理解,李清平並不奢求人人都有他這一顆心,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是獨屬於他天子的壓力,沒道理要分攤給眾人,而且有蕭平一個懂他的就夠了,整個朝中還是要廢物多一些皇帝位子才好坐。

靜坐在房間之中,天子聽著白藏的稟報,這段時間他離開京城之後,臨安城不斷有人在咒罵他這個天子,其中最難聽的話莫過於“潑天富貴不共享,天大責任平攤開”,他們這些人甚至都沒有享受過任何優渥待遇,卻不得不在天子的徵召之下走上剿滅日月教的道路,且不說行為對錯,單單是逼著他們上戰場這一條,就足以讓他們怨氣比鬼都重,這當然不是他的意思,雖然命令是他下達的,可具體的行事細節他卻是管不了。

白藏稟報完畢之後就準備離開房間,他剛走到門口,天子就忽然輕聲吩咐他道:“劉玉戰死了,屍體在城門處,你去將其帶走埋了,看看戶籍,其家中若有妻兒老小,將其安頓在京城生活”

白藏心中大駭,但臉上仍舊不動聲色,拱手抱拳出門去,他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感傷來。

清夏抓來了幾個城中日月教的探子帶到了天子所在房間中面聖,沒有威逼利誘,沒有動刑,這幾個頭戴浩然巾的男子便全部都招了,黑衣和尚是他們頭的事兒這幾人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省去了李清平許多口舌,有所猜測的天子對於黑衣和尚這四個字數記得清楚,清夏見到天子沉思,知道了地上跪著的幾人已經沒有了用處,在幾人恐懼求饒的目光之中,清夏直接將幾人提了出去扔給了門口將士,冷冷的開口說了兩個字,這幾人的命運便註定了。

忽然惱怒哭泣大喊的幾人罵著紅衣女子不講信用,說好的不殺他們為何要言而無信!?清夏自然不會和幾個將死之人講道理,道德規矩這種東西說束縛的永遠是下面的人,她就是出爾反爾了又如何?幾個死人,難不成還能從草蓆裡爬出來宣揚不成?

這個世道永遠是為上階級人服務,這些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有任何人會為他們出來打抱不平,追究原因。

回到房間之後,清夏半跪在地上,李清平在她身邊來回走動,地上的清夏心中打鼓不敢亂動。

“你跟著我有八年了吧?”

天子忽然開口詢問。

“回稟皇主,八年又三個月了”

清夏心中一突突。

“孤可曾虧待過你?”

李清平又問。

“不曾”

清夏搖頭,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是啊,不曾,可孤卻得到訊息說,你和劉玉兩個人其中一個有問題,如今劉玉死了,孤問你,這有問題的人,是誰?”

“屬下對皇主忠心耿耿”

不答似答。

“起來吧,劉玉其實不用死在這裡的,孤甚至覺得有些惋惜,可孤的眼睛裡融不得沙子,你們兩個都是老人,有點自己的想法也正常,但千萬記得,你們的命是孤給的,不想要了,是要還給孤的,孤信任你們但你們也要明白感恩,翅膀硬了想出去,是京城的地界不夠大?”

“屬下不敢”

清夏的頭放的很低,李清平擺擺手瞬間失去了興趣,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他提起了另一件事兒。

“楊家長女之事一直都是劉玉負責跟的,如今劉玉戰死,這件事需要有個人開接手,楊修遠已經是我皇家的人了,去警告警告陳青都那幾人,做事收斂一些,皇家的面子不是天,但也不能隨意踐踏,另外就是楊清照的事兒了,江淵此人似乎是開了竅,清江南有我那胞兄在,定然少不了說孤的壞話,江淵現在若是舉棋不定還好,倘若其信了外人的話,孤便是四面楚歌的境地,所以楊清照一事,不能再耽擱了,儘量快些將人找到,不傷及性命的情況下,保證其牢牢掌握在我們手裡”

“屬下尊命!”清夏抱拳,然後沒有直接起身。

“還有事?”

李清平揹負雙手詢問,清夏抬起頭來道:“屬下還想多問一句,若是此人寧死不從屬下該如何,若是實在抓不到,去楚州城抓人可行嗎?”

“放肆!”

李清平勃然大怒:“楚州城乃是太尉正妻生地,楚家人更是為我南清鞠躬盡瘁,你一個小小死侍倒是敢給孤出主意了!你真當孤不捨得殺你!?莫要讓孤再聽到這種言論,出去!”

李清平殺意暴漲,躲在屏風之後的張忠祥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什麼,清夏閉口不敢再說,拱手起身就出了門,她心中仍在琢磨剛才的話語,天子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只是提醒她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wei),所以其中意思還需要她自行理解。

當日,李清平午睡在書房中,張忠祥趁著這個機會出門找到了蕭平,後者正在房間中小憩,聽到張忠祥來了,這位左相國大人帶著笑臉迎接。

“蕭大人,冒昧打擾,還請見諒”

很是客氣的張忠祥在蕭平面前從不趾高氣昂,除了這位清廉相國的人品讓他敬重之外,江淵佔據了很大原因,當初秦訃聞還活著的時候,就揚言過一定要讓這位大太監再也不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只可惜其並未熬到那個時候。

心中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蕭平遣散自己身邊下人,沒了下人在場,張忠祥抬手示意了一番,蕭平一笑示意其安心,跟隨天子的所有人身邊都被安插了探子,唯獨他沒有,這是李清平給他的態度,也是對他的一種極致信任,沒了顧忌的張忠祥不在耽誤時間,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後,他在上面奮筆疾書寫了幾行簪花小楷,蕭平對於謹慎地張忠祥沒有多餘感慨,作為天子身邊地近臣,與他這種還是有很大區別地,他們這些人憑藉著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若是犯了錯,大概就是降官職,罰俸祿,可對於張忠祥而言卻不是,只要犯錯,他們這種天子近臣,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以死謝君恩。

看完手中簪花小凱,蕭平先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模樣,接著又變成了憤怒,張忠祥沒有在寫字,而是拱手一禮起身離開,留下蕭平獨自在房間內發呆。

李清平醒了,喊人不見張忠祥,進來的是一名大眾臉的宮女,天子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句張公公在何處,後者一邊給天子擦手,一邊輕聲道:“公公出門去了,好像是去找了蕭丞相”

宮女用了一個不確定詞彙,李清平恩了一聲,心頭籠上了一層陰霾。

------

陳震在京城統領禁軍威風八面,沒有武將在京城,也沒有其他大人物阻攔,他在天子的一道聖旨之下,頃刻間成為了京城中最如日中天的人,宋瀚海對此視而不見,閉門不出,剩下的許多京官兒都知道自己惹不起這個手握重兵的禁軍統領,一個個都只能對其的行為裝聾作啞。

天子聖旨下來希望陳震能夠解決京城的日月教,因其沒有說具體如何做,於是京城就有了抓壯丁的情形出現,各家各戶,周邊村城,一個都沒落下,因為日月教中大多是平民百姓組成,所以陳震乾脆放棄了用禁軍抓人,這京城的在籍將士都有數,死一個就少一個,能用百姓頂上,他個人覺得比死個將士划算,這種想法不能算對,可對於一個想要多握些兵力的統領來說,卻也說得過去。

當然,京城並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願願意去討伐日月教,王玉山的佈局籌謀已久,許多百姓暗中早就是他的信徒,這也導致陳震工作開展的並不是很順利,有很多人是寧願死在他們面前也不願意去和日月教作對,這種違逆民心的行為讓陳震的計劃適得其反,他有更深層次打算的,所以對於百姓們的看法,他極為重視,並且有意引導。

為了讓城中百姓閉上最,他親自帶兵從皇宮開始向外搜查,凡是見到頭帶浩然巾的人通通抓起來關入大牢,那等手段,比起來沒有他統領的隊伍,更加果斷迅速。

一時間,京城百姓被搞得人心惶惶,不是日月教的要被抓走賣命,是日月教的則是會被關入大牢,這種讓百姓沒有選擇的強硬手段,很快便引發了民憤,許多關注京城的官員紛紛書信前來討伐咒罵陳震,而有些信仰日月教是神教的百姓更是不惜自己的性命來逼迫陳震停手。

可以說,百姓和官員都在忍耐,並且都想要這個人屠頭停手,只不過愛好築京觀的陳城主根本不吃這套,別說是跟他們理論了,就是他們通宵達旦寫的分析利弊信件,也都被他丟在了一旁,眾人情緒逐漸高漲,京城也開始出現聚眾鬧事的情形。

陳震今天帶著隊伍抓了三百多嫌疑人,其中應該是有一半是冤枉之人,陳震對於這些人並不審問,他沒有這個時間,而也正是因為他從不親自去看牢獄之中的人到底怎麼樣了,這也導致心中聽說戰敗訊息憋屈的禁軍對他們濫用私行,可以這麼說,通常沒有問題人只要是被抓了進去,不死也得褪層皮,屈打成招更是屢見不鮮,陳震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所以對於討飯自己的眾人,他一個都不理會,甚至他還為此找其他理由,能夠繼續如此進行下去。

陳震最後選擇了最是簡單的辦法,殺人!這道生死不論的命令一下,京城以及周邊瞬間炸了鍋,而陳城主心中的那件喜好之事也從此時開始在京城上演。

王玉山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露餡了,不然的話為何陳震要如此作為,他可不信這個佔據了魂丘城七八年的城主,會是一個耿直的老實人,為了避免引火燒身,王玉三下了讓日月教之人暫時隱蔽的命令,雖然在不講理的陳震面前沒有什麼用,可還是再一定程度上制止了囂張的日月教。

用酷刑勞累,屈打成招,要人性命的審問方式,陳震得到的所有答案都出奇的一致,這是他想看到的,卻也是他走向眾人對立面的一張通行證,用殺人方法讓百姓產生恐懼之感,他就是想讓百姓清楚地看到,加入日月教是什麼後果,有時候腦子轉的快並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但拳頭大,卻能解決大部分問題,以殺止閥不是初衷,卻讓陳震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

請江南的江淵用武力震懾了日月教,李信被抓了之後,日月教瞬間就成了一盤散沙,其實江淵對於這種僅憑一張嘴就能讓人信服,甚至甘願賣命的手段很敬佩,在這個通話全靠喊的時代,一人一嘴的威力,堪比二十一世紀的網際網路,只不過是速度傳播的有些慢,日月教的餘孽散落在各處,不斷追殺這些人的江淵謹記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在這等情況之下,清江南很快恢復了之前模樣。

已經決定列土封疆的江淵想看天子最後的手段底牌,若是其贏了,他就當個好臣子前去勤王,若是其輸了,他就在這清江南做個國中之國,給自己老爹沉冤昭雪,當然了,事情肯定不會如此順利,但人總要有個簡單的規劃,江大公子因為腦袋時常昏厥的原因,不得不提前開始多做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