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自己的老爹從太尉府邸到蕭府,一路上爺倆你並沒有太多交談,興許是天色過暗,宋遠山覺得自己老爹不會注意到自己表情,這個沒有去赴約食言而肥的太尉之子一臉的不高興,宋瀚海也不知道何時抬了頭,好巧不巧看見自己兒子的表情,砰的一聲拍手在輪椅之上,他道:“哭喪個臉幹啥,這麼不想伺候你老子?!現在老子不過是身體疲乏不想動,讓你推個二里地就這個表情,以後我老了,你小子是不是打算不伺候你這個爹!”

宋遠山猛地一激靈,而後無奈地單手拍了一下腦門,他這個老爹就是喜歡說道自己,這個時候他不說話往往是最好的選擇,聽著自己兒子沒有搭話的意思,輪椅上的宋太尉又嘟囔了一句:“臭小子!”

“爹,我是不是您親生的?如果不是,我親爹孃在那兒啊?”宋遠山沒有辦法,和自己的老爹開了一個玩笑,後者哈哈一笑扭過頭來,臉色也在此時忽然變得落寞起來,宋遠山沒能瞧見,只覺得是自己的老爹又抽風。

繼續推著其走向左相國府邸,他腦袋中想起別的事兒來,宋瀚海在輪椅上時不時的咳嗽兩聲,給人的感覺是病得不輕,而事實上,他告病居家並非染了風寒,而是他的這兩條腿舊疾復發,當初回自己府邸閉門不出,確實有躲避天子的緣故,可秋日一到之後,晚上溫度一降,他的兩條腿便止不住的疼痛,曾經他也是叱吒一方的大將軍,怎麼會因為一場風寒臥床不起?

“爹,孩兒今天動用了關係,放了江淵手下入城,咱們皇主應該知道是我乾的,我提前跟您說一聲,到時候天子怪罪下來,您可得替兒子攔一攔,您可就我這一個兒子,我好不容易混了個小隊長的官職,這要是沒了,兒子可得難受死了”

宋遠山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說的自己有些悽慘,輪椅上的宋瀚海差點沒給自己的兒子氣笑了,“臭小子,你爹好歹也是三公官職,你屁大點的官兒比你老子看的都重,一個小隊長,你老子我說出去都嫌丟人!”

“那些個窮酸儒生說什麼龍生龍,鳳生鳳,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癟犢子玩意?”

“爹,我跟您能一樣啊,我又不能上陣殺敵,而且,咱們家好像也不富裕吧窮酸儒生?我瞧這國子監,翰林院的學子都有錢著呢”

宋遠山咂了咂嘴,仔細想了一下,他家確實沒什麼銀子,京城比較窮的人,除了左相國,蘇尚書,他家能排進倒數第三。

“臭小子,嫌棄你老子沒本事了是吧!”腦袋忽然捱了一巴掌的宋遠山懵逼至極。

“惹了麻煩就找自己老子,跟誰學的壞毛病!做事之前先考慮都學不會?你爹這一把老骨頭,遲早給你折騰沒!”宋瀚海打完自己兒子就又坐了下來,宋遠山心中嘎嘎委屈,但是隻能忍著,畢竟他爹說得沒錯,他本事確實不大。

可他是為了江淵啊,他的妹夫啊。

身後沒有聲音,宋瀚海知道自己這個兒子肯定在生悶氣,雙手搭在輪椅之上,他道:“明日皇主估計就會扒了咱們老宋家的皮,你不會有什麼事,你爹的權利估計是要沒了,不過我不在朝堂有沒有這個身份都一樣,你那兩個幹叔叔都已經去了東南境,找個機會,我和皇主商量商量,讓你滾過去,這京城你就不用呆了”

“啥?”宋遠山懷疑自己聽錯了,“我那兩個幹叔兒不是在北禁軍嗎,候將軍都沒去這好事兒能輪得到我那兩個叔叔?”

“怎麼輪不到?你老子我幹嘛的?”宋瀚海聽見自己兒子說這話就來氣,搞得他這個老子沒一點本事似的。

“哈哈哈,好太好了,還得是我爹,爹你就放心吧,天子扒了咱老宋家的舊皮,兒子就給您在掙一張新的來,別的不敢保證,這一個將軍的頭銜,兒子怎麼著也得給您弄回來,老宋家的人,哪能鬱郁久居人下!”宋遠山高興得很,他的那兩個叔兒,跟自己的關係非同一般,到了東南境,還不是跟撿軍功一樣?

宋瀚海沒有多說什麼,就是淡淡嗯了一聲,有這麼一個兒子好也不好吧,不過京城這幾日風雲詭譎,他不將自己的兒子送出去,心中始終踏實不下來,雖說因為這件事齊純陽和陳兵甲沒少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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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邦鬱悶得有些無聊了,所以他穿了一身非常惹眼的白色綢緞羅衫出了門,具體去哪裡他沒有想好,只是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做有些不好,出了門之後他四處張望了一番而後嘆氣道:“真他孃的難受死了,本公子好歹是魂丘的混世大魔王,怎麼到了這京城就啥也不是了?都怪我那爹,好好的為啥要我自己出門,給我在配幾個高手不行,唉!”

牢騷發完,自然是無人應答,陳安邦自我開解片刻,而後就在街上隨便溜達了起來,一邊散心,一邊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有本事想出個法子來幫點忙。

楊修遠和江淵的事兒他道聽途說了一點,但因為身份和身邊沒有人手的緣故,他束手束腳沒能起到一點作用。

他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和江大世子楊大公子交了朋友,這麼一件事出來,讓他突兀覺得自己實在有點拿不出手,畢竟江淵的本事,楊修遠的身份,都不輸他半分,甚至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沒錯:“這可怎麼辦才好,難不成真的要回去搬救兵?”

又在自問直答的陳安邦也不知是因為心中有唸叨,還是純屬偶然,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北邊,鬱悶的表情加上本就長得不錯,又有華麗衣衫的衣衫作為襯托,陳安邦整個人都在熠熠生輝。

時不時的路過男人都喜歡的地方,一些個招攬生意的女子在樓上瞧見,便忍不住地搭訕調侃。

沒有江淵和楊修遠在身邊,陳安邦絕對擔得起年輕俊朗公子哥的稱呼,若是兩人在,他或許稍稍遜色幾分,但絕對不多。當其路過紅袖樓之時,更是有一位女子直接丟了繡帕給他,嘴裡還嚷嚷著,“俊小哥兒,上來坐坐,姐姐請你喝酒呀,坐姐腿上喝行不行。”

她所在青樓和附近勾欄女子,因為這句話頓時開始起鬨,葷話不斷,饒是陳安邦這種老手都有些汗顏,輕鬆躲過了那塊繡帕,他抱以微笑道:“改日,改日!”,回頭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繡帕,陳安邦彎腰撿起來,捲成團後他又輕輕拋還給那位女子。

街上青樓女子們先是沉默,然後鬨然大笑起來,陳安邦聞之扯了扯嘴角,繼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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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牢獄的環境是除了名的差勁,不但髒臭,而且狹小,與京城的天牢沒法比,曾有位寺正試圖整改讓大理寺你名配得上環境,不過歷經多年也未能完成,倒不是說管不住手下人,而是他在其位之時,當今皇主根本沒有多餘的金錢下撥,巧婦難做無米之炊,他也是沒有任何辦法。

天子閒來無事會去天牢上走上一走,美其名曰是為了探查犯人,實則是為了給自己找點閒暇時光,雖說天子對於此事關注度並不是很高,但負責管理天牢的人卻不能這樣想,為了避免捱罵或者被天子怪罪,他幾乎每天都要安排獄卒了打掃牢獄,仔細精緻談不上,但也能保持不會有屎尿辣眼睛。

坐在囂張獄卒自認為的專屬板凳上,李隆想要殺人了,手中的小菩提幾乎捏碎的情況下,他硬生生止住了心中憤怒,轉而聽自己兒子意見。

被放出來的李希佩走路姿勢有著不雅觀,臉上的傷勢也很明顯,給其開啟牢獄門的是最能喝的那名獄卒,他拿鑰匙之時,整個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當李希佩出來之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前去找麻煩,而是先要了吃的,滿嘴流油的情況下,他含糊不清的指著楊修遠被關牢獄道:“把那個人也放出來”說罷便繼續悶頭乾飯,李隆看著自己兒子模樣,手中菩提莎莎作響,“佩兒,你想怎麼辦”

“能怎麼辦,爹你來得不夠早,兒子都造完罪了,不過爹能教我捱打要立正,打都打了兒子傷勢也不重,正好給了好理由,本來我還覺得殺個人什麼的不好辦,現在行了,沒顧忌了”

嘴裡吃著東西說出這話的李希佩平淡到令人髮指,可這話在獄卒的耳中無異於晴天霹靂,特別是打了人的那個,此時心中更是恐懼至極,看向大理寺一把手的目光也是充滿了埋怨和乞求。

他不知道他家老大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連世子都敢抓了,抓就抓了吧,還不和他們講,這不是故意挖坑讓他們找死?

“爹的錯”

李隆話不多,不過僅僅是這一句,就足矣讓旁邊的大理寺一把手心中突突了,天子的族兄說了句他錯了,那他就真的錯了?這句李隆說的沒有其他含義,但是大理寺一把手隋文敏可不敢這麼覺得。

“爹要是這麼說的話,那兒子我可就不考慮後果了”

李希佩扯動嘴角,而後對著一名獄卒道:“還記得我說的什麼嗎?想來你可能忘了,本世子給你再說一遍,我出牢獄,你會死”

李希佩沒有針對其他的人的意思,可就是這麼簡單又平靜至極的一句話卻讓在場的人感受到了冰冷,大理寺一把手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生了,主辱臣死,他這個做大人的沒有管教好下人,自己還有可能被拖累下水,哪裡還能顧得上眼睛幽怨的手下獄卒。

“隋大人,本世子相信您會秉公執法的,濫用私刑的罪名是何等懲罰,您肯定比我這個外門漢更清楚。這人一看就沒少幹這種事兒,你們這大理寺好歹也是以公正廉明傳聞的地兒,被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多可惜啊?您說呢?”李希佩沒有把路走死,甚至還給大理寺戴上了高帽,隋文敏又不傻,當然聽出了言外之意,死一個獄卒便能夠息事寧人,他這個做老大還有什麼可糾結的?

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俗話說的好,聽人勸吃飽飯不是,隋文敏拱手應下一句“下官明白”,而後便對著身後的獄卒使了個眼色,接著就是朴刀出鞘,人頭落地的聲音。

果斷麻利,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不管外人如何說隋文敏做事如何,反正在圍觀的人眼裡不算很爛了,至於冷漠記錄者,高冠鶴衣的男子會怎麼寫,沒人知道。

被打攪了吃飯興致的李希佩興致缺缺,不知道是因為報仇太過迅速還是其他,反正這位世子顯得不怎麼開心,隨手扔下筷子他來了一句:“沒意思”便站起了身來。

“姓楊的,你走不走?”起身看向另外牢獄,李希佩詢問。

剛剛走出牢獄門來的楊修遠點了點頭,他對於李希佩的這個行為談不上牴觸,猶豫了片刻之後,他走到了桌子旁,給李隆行了一個晚輩禮後,這才站直了身子,後者頷首示意,楊修遠站在其身邊才感覺的到,這位本來是藩王的人並沒有想象中的不堪,這中見高山而不見山巔,臨江河而深不見底的感覺,除了當今天子和他的爺爺,眼前人是第三個。

後面人磨磨唧唧回禮時,李希佩已經走出了兩步,發現後面沒人跟上,他回頭瞧見這一幕,而後嘴角一撇道:“繁文縟節,窮酸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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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菀之內,江淵來到了病床之前阿衡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除了不能自己動手吃飯,下床,其他基本沒什麼問題,當其看到江淵以後氣色更是好了不少。

江大世子安慰了一番阿衡後就出了門,來到門口處後,他瞧見小福子和孫思樸在對著青蓮寺拜佛,江淵本想出聲打斷,但身後忽然傳來了聲音。

“福伯,您怎麼來了”

“那兩個小傢伙又在拜佛了?”福伯看不見,詢問江淵。

“嗯,剛想叫他們呢”江淵接話,想問孫思樸一些問題。

“晚一些吧,讓他們許許願也好,年少時的期許就這麼點,哪怕帶著稚氣,也勿要一味以老人的人生經驗去否定,你小子就讓他們求個心安,莫要打殺了才是”這兩天,福伯把這幾人的行為都記在心裡,這些孩子們也是不容易,如今前來許願,也是為了屋裡的阿衡。

“我知道了福伯”江淵點頭,他的確沒有往深處想過,阿衡受傷,他心中不舒服,孫思樸他們只會更難過。

陪著福伯回去院中,江淵坐在了躺椅之上,瞪著眼睛望天,他開始對這兩天的事兒覆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