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啊詩雨姐姐,我以後不說了還不成”孫思樸還沒開始八卦便敗下陣來,摸了摸屁股似乎還心有餘悸。

他的江大哥下手是真的黑,他不過就是當著他們幾個人問了一句江大哥你以後找誰當大媳婦啊,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被破鞋子打了一頓,現在屁股還疼呢,也不知道這有啥不能說的,遮遮掩掩的大人就是無趣的緊。

揭過這個話題,張詩雨帶著孫思樸就回到了聽雨樓所在的街道,還未在原地等到人齊,旁邊的孫思樸眼尖地看到了門口跪著一個人,輕輕拉了拉張詩雨的羅凌長袖薄紗他指著那人開口道:“張姐姐,這是聽雨樓又新出生意點子嗎,用這樣的胖子效果不好吧,還是說是江大哥帶來的?”

他今日一大早就採買藥材,時至半晌才歸來片刻,接著又和張詩雨前去南邊帶人回來,對聽雨樓今日的事不甚瞭解,只當是他詭計多端的江大哥又玩新花樣,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順著孫思樸的手指看去,張詩雨果真望見一個跪著的胖子,目光露出疑惑,她也不知為何這胖子要跪在這聽雨樓門口,自顧自的搖了搖了頭,她道:“應該和你江大哥有關,待會回去問問便知道啦”

“嗯”孫思樸不認為有什麼人能讓他江大哥的手段不折服,在他的印象裡江淵是連南清皇主都敢罵的勇士,也是手無寸鐵能跟高手叫板的虎膽英雄,他還從未見過比他江大哥還勇的人,連他師傅口中那每天勸諫議政活著的錚臣也比不上。

收回目光的張詩雨暫時壓下好奇,轉頭望著後面朝後門走去的幾個鐵匠,而孫思樸則是在這個空閒時間瘋狂地往嘴裡買塞糕點,張詩雨聽見咀嚼聲回頭淡然看了一眼並未制止,任由孫思樸將嘴裡塞的如同松鼠藏果。

盞茶時間,八名鐵匠全部入了後門方向,張詩雨打斷還想繼續吃的孫思樸帶其走到聽雨樓下,目光由遠及近放在胖子的身上,她不斷在腦海中回憶這人她到底認不認識,地上的胖子見又有人走來又緩緩抬起了頭,剛想開口說今日的臺詞,就發覺眼前之人竟是聽雨樓的東家,壓下心中的羞恥他低頭不起,生怕被認出來。

門前的迎客的服務員見到自家小姐歸來,紛紛迎上前去委身行禮請安,張詩雨伸手示意幾人起身,便仔細地踱視著地上的胖子,一番左右觀看後她詫異認出了這人乃是嚐鮮樓的掌櫃,不過看其模樣好像是剛被狠狠揍過,鼻青臉腫,衣袍之上還全是腳印,就是不知是誰如此大膽敢打沈家的人,還讓其跪在自己酒樓之前,難道是有人存心想讓兩家起衝突,還是說想引起兩家商業上的戰爭,一瞬間張詩雨心頭閃過許多種可能。

旁邊吃的賊香的孫思樸看熱鬧不嫌事大,見張詩雨忽而沉默不語,他還以為是不好意思驅逐開口,於是他嘴裡噴著糕點渣滓嚷嚷道:“喂!你跪遠一些,都影響到我家生意了知不知道!”

孫思樸的這句話沒有壓聲,聲音不可謂不大,重新恢復安靜的聽雨樓內,映荷很清晰地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放下手中的賬本他小跑著出櫃檯,朝門外去。

聽雨樓內一樓的顧客不負盛景依舊滿座,中午的鬧劇並未讓其壞了名聲反而為其宣傳了一波,每個來的客人即使不為吃飯,也想想看這跪在店門前的老闆。

“這掌櫃的怎麼忽然跑到外邊去了”

“不知道,或許是有貴客來了”

“有沒有可能是沈家來撈人來了?”

“怎麼可能,沈家怎麼會在意一個小小掌櫃的生死,我看多半是是門口又出了事”

“有很能”

....

樓內的交談都是竊竊私語耳鬢廝磨無人高聲闊論,即使有了一時沒壓住聲音的食客,也會有其他食客投來目光制止,讓其臉紅心跳羞恥的低下頭。

換了一身衣物的映荷小碎步子邁得急促,不管身後低語,只一股腦地奔門而去,那一襲淡青色的交領襦裙不顯小家碧玉之風,反而像是其心中委屈愁緒,出門而停映荷一眼看到自家小姐站在門外三五步處,她今日受的委屈與誤解瞬間再次湧上心頭,紅了眼眶,小跑上前委屈巴巴的對著張詩雨道:“小姐,您回來了”

看著換了一身新衣物紅著眼眶的映荷,張詩雨不明所以但仍覺是發生了不好的事,平日她這婢女大大咧咧疾惡如仇,像如今這種情形還是第一次,輕輕拉住自己婢女的手她拍了拍道:“回去說,不哭,不哭”

面露委屈的映荷點頭如啄米,硬生生地將淚水憋了回去,孫思樸本來還沉溺在地上胖子的醜態之中,見到映荷的樣子才反應過來聽雨樓今天出事兒了,聯想到他江大哥身體狀況,他急忙先朝聽雨樓中跑去,懷中糕點掉了都不知。

眾人討論映荷還沒結束,就見一個小孩子風風火火地揹著藥箱,手裡提溜著幾盒糕點朝著樓上飛奔,剛有人想出聲指責誰家的孩子如此沒有教養之時,張詩雨拉著映荷就走了進來,一時間,吃飯的眾人直接將眼前過去的小孩拋在腦後,齊刷刷地盯著進來的主僕二人,這兩人站在一起,當真博人眼球,眾人無一不是眼神直勾勾,這也不怪聽雨樓的食客好色,畢竟清江南附近的女子大多生的水靈,長相小巧溫婉,而臨安因為地勢處於中心女子大多是端莊清秀,頗具大家之風,遠遠不及清江南邊的女子看著惹人憐惜,不然這些豪閥官家之間也不會流傳著“錦衾下低吟婉轉,胯下之人買自清江南”的騷話。

快步穿過火熱目光,張詩雨拉著映荷上樓,向上看一眼,此時的孫思樸已經爬到了三樓的位置。

江淵所在包廂被喘著粗氣的孫思樸推開又關上,本是心情愉悅的小傢伙再進門看到江淵的模樣,瞬間如遭雷劈,手中的糕點都掉在了地上,顧不得自己貪戀的美食,他眼睛水汪汪的走到了江淵面前,若不是江淵出聲調侃,這小子定然得哭出來。

調侃之後的江淵齜牙咧嘴更加虛弱,硬生生扯出一抹笑,然後便轉過身去示意孫思樸接手,他單手解繃帶很是不方便,弄了半天也才堪堪解開了三條。

孫思樸含著淚花拉下藥箱拿了一張凳子坐在江淵的床邊,伸手接過拆了一半不到的繃帶,他拿在自己手中開始慢慢地將其繞開。

沾染鮮血的繃帶越來越薄,他的動作也越來越慢,到了最後一層,孫思樸的手已經有些發抖,背對著的江淵似乎是察覺到了孫思樸的狀態,咬牙手抓著被子道:“小思,揭吧,不然你江大哥一會失血過多可就嗝屁了”

聽聞江淵緩解氣氛的話語,孫思樸一反常態的沒有接話沒有笑,他江大哥身上的傷口已經有發炎腐壞的跡象,之前縫合線已盡數崩裂與肉糜緊緊粘連在一起,再晚幾天恐怕會不斷潰爛,更加嚴重,好在今日揭開的及時,不至於藥石無醫。

江淵話畢片刻後孫思樸雙手開始均勻發力,揭紗布的動作不快不慢,專業性毋庸置疑,比起宮中浸淫多年醫術的御醫怕也是不遑多讓,隨著已經粘在肉上的紗布被孫思樸的小手不斷揭開,裸露半個肩膀的江淵開始感受到後背撕裂般的疼痛,五指緊緊抓著床上的薄被褥,他咬牙強忍未吭一聲。

盞茶功夫,背後的紗布揭開完畢,江淵鬆開因抓著被子而泛青的手,然後將孫思樸遞來的紗布接過,開始揭剩下在胸前的一層。

相比於孫思樸的專業手法,江淵的手法很是生疏,輕微一動便讓紗布粘連起塊塊腐肉,疼得他五官扭曲,額頭青筋顯露,稍微停頓片刻,他單手攥緊紗布,狠狠一咬牙。

長痛不如短痛。

相比於江淵包廂的不忍直視,隔壁張詩雨的包廂要好上許多,主僕二人間你情我濃一人敘述,繪聲繪色,一人端坐,聽得認真。待映荷將事情講述完畢,張詩雨才鬆開自己婢女的小手輕拍其背出聲安慰,同時她在心底也很慶幸江淵回來的及時,否則的話不但壞了聽雨樓的名聲,她的貼身婢女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受到自己小姐安慰的映荷又委屈了一會便緩了過來,重新掛上笑容,她又恢復了往日聽雨樓掌櫃的模樣,抬頭與自家小姐相視,她忽而想起好像有事情沒說,再次回憶起江淵上樓痛苦的面容,她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道:“小姐,江公子在處理完事情之後面色好像不太好,似乎是在強忍傷痛,方才映荷只顧得說其他事,將這件事給忘了”映荷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小手交疊放在雙腿之上,似乎有些慚愧自己竟忘了此事。

張詩雨聽到江淵的情況心中猛地一沉,擔憂上心頭,她知道江淵身上有貫串箭傷,臉上擔憂神色不加掩飾,她開口道:“我們先去看看江公子如何了”,這次映荷罕見的沒有跟自家小姐開玩笑,而是點頭不可置否跟著出包廂,主僕二人依次而出,引來一樓諸多目光,下面食客還未觀摩盡興,這二人就停在了另外一個包廂門口,背了身去,唯剩曼妙背影。

敲門聲響起,屋內的江淵孫思樸皆是置若罔聞,這讓門外上了心頭擔憂的張詩雨又上了眉頭,沒有太多的思考,她輕推門而入,映荷緊跟其後。

一入江淵包廂,眼睛還未望見屋中景象,血腥味夾雜著腐肉的味道便充斥到了兩人的鼻中,沒來得及思考,江淵半裸著上身坐在床上的一幕便映入了兩人的眼簾,張詩雨下意識的閉眼,映荷則是啊的一聲轉向了關著的房門,然後便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餘音未盡的迴響是沒完全喊出來的尖叫,可就是這不大的聲響讓正在縫合傷口的孫思樸抖了一下手,背對而坐冷汗淋漓的江淵,也在這一抖下倒吸了一口涼氣。

“詩雨姐姐,不要出聲”

再次穿過一針的孫思樸得了一句話的功夫,極為正經地叮囑了一句,便又將目光凝聚在了江淵的傷口之上,十四歲的小臉滿是謹慎。

張詩雨在孫思樸的出聲提醒下緩緩睜開了眼睛,手也不自覺地如映荷般捂住了嘴巴,看著坐在床上側臉煞白的男子,這個從未直言吐露心聲的商賈才女眼裡霎時間有了淚花。無語凝噎,唯有淚空流,張詩雨站在一旁此時也不顧男女有別,心疼地望著床上半裸的江淵,銀牙緊扣,不忍出聲。

江淵那被箭矢留下的對穿傷口猙獰殘破,比普通箭傷大了近一倍,當時李玄黃的手下本就是抱著殺了他的決心所去,自然不會在這個方面手下留情,不過相較於盈仄射霍言的那一箭,他的還是要好上許多,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張詩雨眼含淚花看完背部傷口的縫合,繼續忍著心中如刀劃般的感覺等江淵轉身,床上男子忍痛在床上轉了一圈,蒼白無血色的臉便映入兩人的眼簾,扯著一道因為疼痛而扭曲的笑容江大公子吃力地張口道:“別哭,死不了的,縫好就沒事了”

因為失力的原因,江淵的這句話近乎無聲,一直咬牙扣唇的張詩雨見此終於忍不住轉過了頭去,心疼的淚水如斷線玉珠滾落下來。

“江大哥,麻沸散就剩這麼多了,一會你可能還要忍一忍”孫思樸將紗布在水盆中擰溼,倒上了白色小瓷瓶中的最後一些粉末,然後詢問似的望向江淵等其做好準備,對面男子輕輕點頭,他一把將紗布輕按上去,悶哼聲傳來,孫思樸神色如常開始在心中默讀時間,而轉過身去的張詩雨聽聞這聲悶哼忍不住的嬌軀一震,眼中又進了兩塊磚頭。

雖說江淵今日用力過猛、傷口崩裂的主要原因是捂著眼一次頭都沒回地映荷,但這個丫頭似乎對於江淵並未有過多的心疼,只是背過去的心裡有些愧疚,或許是自家小姐的啜泣被她聽到心中不喜,也或許是他對江淵還未完全改觀,反正是沒有太多的情感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