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胖丫,姜惜綰又折返回趙瑤的屋子。

見她睡了過去,便不再打擾,又退出房間。

路星風雙手抱在胸前,倚在門外的柱子上,看著姜惜綰合上房門。

“吃飯嗎?宸王妃?”他問。

姜惜綰心裡煩得慌,沒有食慾,“不必了。”

路星風也沒強求,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

姜惜綰似是想起什麼,“你們這有個叫花婆的人?”

“嗯,怎麼?”

“可以帶我去見見嗎?”

路星風想上片刻,“跟我來。”

“嗯。”

二人一前一後,由路星風帶路,往藥房的方向趕去。

“你們這,是處山莊?”姜惜綰打量著沿途的風景。

“不錯。”路星風隨口答道。

姜惜綰盯著路星風的背影看了少許,“你為何要同我去救王爺?”

“不是說了嗎?為民。”路星風理所當然道,“槐安不能沒有周北瑒。”

“你這樣做,只是為了槐安?”

路星風眸光暗沉,連同神色也落寞了幾分,“你沒見過十五年前的槐安,戰火紛飛,民不聊生,西玄屢屢犯境,燒殺搶奪無惡不作。”

“那時候的槐安,百姓餓了只能啃樹皮,挖野菜,更有甚者,開始吃人。”

姜惜綰怔了怔,聽路星風所言,十五年前的槐安,與人間煉獄無差。

路星風放緩腳步,“槐安接連換了幾任太守,逃的逃,死的死,直到鍾離恆來了以後,事情發生了轉機。”

“同年,葉徵也調往槐安,與鍾離恆共同禦敵,二人也不負眾望,將西玄兵抵制在城外。”

“但真正讓西玄退兵的人,卻是周北瑒。”

“我曾翻上城牆,親眼見過他領兵打仗。”

回憶起往事,路星風眼裡多了些許欽佩,“不畏生死,勇中有謀,憑藉驚人的毅力,接連攻下西玄三座城池,我從未見過哪位主將同他這般豁得出去。”

姜惜綰想起,這話趙瑤也說過。

周北瑒便是憑藉這一戰,成了西玄國手心裡的一根肉刺,拔又拔不出來,硌在手心隱隱還有些疼。

“若此次去救王爺,沒能全身而退,你不怕?”姜惜綰要再三確認,對方會不會臨陣退縮。

畢竟一進入東離,事情便不由自已說了算。

路星風聞言,頓下腳步,轉身正視姜惜綰,“人這一輩子,總要有一刻,為自已心中所想而活。”

“槐安不缺路星風,唯缺一個周北瑒。”

“我可以死,但他不能。”

姜惜綰心中一震,路星風眼中透露著堅定,神色肅然,絲毫沒有初見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宛如抱著赴死心態上陣殺敵的將軍,壓根沒有為自已留後路。

“你不後悔?”

路星風唇角微揚,“後悔?螻蟻尚能心懷天下。”

姜惜綰震撼的閉上嘴,沒再問下去。

路星風的每句話,都讓人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再平凡的人,也在努力做自認為有意義的事。

既如此,她也沒什麼好顧慮。

即便此行她也會死,她也要救出周北瑒。

為愛,也為民。

二人來到藥房,路星風熟練推開房門,“花婆。”

沒人。

他四周打量了一圈,進入屋子裡裡外外找了個遍,“花婆?”

姜惜綰緊隨其後,屋內是濃郁的藥味,藥架上曬著藥材,火爐上還熬著藥。

她走到火爐邊,揭開藥罐上的蓋子看了一眼。

藥罐裡煮著丹參、黃芪、桃仁一些療傷的草藥。

“別碰!”

一道呵斥聲從門邊傳來。

姜惜綰下意識蓋上蓋子,轉身望向聲源處。

路星風同樣循聲望去,“花婆?你去哪了?”

花婆揹著草藥進入屋內,餘光掃了眼姜惜綰,“她是誰?”

“宸王妃。”路星風接過花婆背上的藥籃。

姜惜綰打量著眼前人,頭髮花白,但面容並不顯老,明明年過半百的人,看起來如同三十出頭的美婦人,若把白髮換成烏黑的長髮,定然看不出年歲。

“你忘了我同你說過,不管是誰,別往我這間屋子帶。”花婆面無表情道。

姜惜綰緩步走過去,朝花婆行了一禮,“前輩。”

花婆並未看她,低頭拾撿採來的藥材,“老身一介平民,王妃犯不著行如此大禮。”

言語間,皆是冷淡的疏遠。

姜惜綰並不介意,“敢問前輩是否認識一位老先生,荀鶴?”

花婆動作一滯,手裡的藥材劃過指尖掉落在地。

姜惜綰見她這麼大反應,猜測對方應是師父的心上人花婆,隨即彎腰拾起地上的草藥,遞給花婆,“我師承荀鶴,曾聽師父說起一位故人,想必便是你。”

花婆眼眸微顫,“他……他還好嗎?”

看她承認,姜惜綰淺淺笑道:“他很好,同王爺一起來了槐安。”

花婆面色微變,奪過姜惜綰手裡的藥材,繼續埋頭拾撿,“他不是說他不離開京都嗎?怎麼又會來槐安?”

“師父曾說過,你不在京都,那兒便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

花婆忽覺鼻子一酸,“他……還說了什麼?”

“師父從未怨你不辭而別,只求你有處可去,有人可依。”

花婆心臟猛的一抽。

一旁的路星風猶如吃到大瓜的模樣,眼睛眨了又眨,花婆竟還有這等風流往事?

姜惜綰繼續道:“師父一直未娶,每天除了研究醫書,便是思念那位讓他魂牽夢縈的姑娘。”

花婆苦澀搖頭,“什麼姑娘不姑娘,都一把年紀了。”

“對師父來說,你一直是他心儀的姑娘,不管過多少年,依然如此。”

花婆低頭沉默許久,“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回去切勿說見過我,我與他,自是不會再見。”

“為何?”姜惜綰追問。

“我一個寡婦,與他……不合適。”

“師父從未這樣想過,他……”

“他怎樣想便要同他想的做嗎?他不介意我是寡婦,我介意。”花婆情緒激動,打斷姜惜綰的話。

“花……”

“你不必再說,若無其他事,請回吧,我還有事!”花婆下起逐客令。

姜惜綰還想再說什麼,路星風朝她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

她只好止住聲,不依不捨的走出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