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惜綰靜坐在營帳中,等待周北瑒,期間還不忘打量左右。

一張簡易的書檯,書檯上整整齊齊放置著不少書籍與文書。

一張床榻,上方的被褥亦是一絲不苟的疊放整齊。

營帳中間擱置著一個火盆,是她進來後,士兵才新添置的。

看了一圈下來,姜惜綰腦中只能聯想到一個詞,簡單。

周北瑒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與敵軍展開一次又一次的廝殺,只為了護大晏安寧。

只看這方面,姜惜綰對他還是心存敬佩。

帳簾被人從外掀起,周北瑒走了進來。

姜惜綰立即起身,喚了一句,“王爺。”

“你來做什麼?”周北瑒聲音不高不低,近乎平和。

姜惜綰原本已做好被對方臭罵一頓的準備,沒曾想周北瑒竟沒有多加責怪。

她不覺鬆了口氣,從懷裡取出那塊玉佩,雙手遞出。

“這是妾身在醉仙樓打鬥的地方撿到的。”

周北瑒眉心微蹙,單手接過,放在手心檢視。

“這玉佩上方的圖案是金燈花,不知王爺有沒有聽說過?”

“金燈花?”周北瑒琢磨起上面的圖案,他確實聽說過,但具體長什麼樣並未見過。

姜惜綰點頭,“嗯,我回府後在醫書上反覆比對過,錯不了。”

周北瑒表情驀地嚴肅,他常年與西玄國打仗,為了解對手,還特意翻看過關於西玄國的相關書籍。

上面提及,西玄國某處盛產金燈花,其根莖有毒,花蕊卻開的極美,很受那的人喜愛。

他們大多數人會在隨身物品或衣物上繡有金燈花的圖案。

若這塊玉佩上的圖案真的是金燈花,那人十有八九與西玄國脫不了干係。

很大可能是暗探。

再根據鍾離墨的描述,這人還有同夥。

現在要做的是儘快把人找出來,逼其全部供出,一刻也不能耽擱。

“來人!”周北瑒喚道。

營帳外士兵進入帳內,“在!”

“立即下令封鎖城門,所有人不可進出,讓畫師儘快畫下畫像,挨家挨戶搜查,務必抓到此人!”

“是!”

士兵得令退出帳外。

“王爺。”姜惜綰解釋道,“這玉佩是在酒樓打鬥的地方撿到的,當時是兩個人,妾身並不確定這玉佩屬於何人所有。”

“當時打架的人,可是有位青袍男子?”

“嗯。”

“錯不了,那青袍男子是軍營的人。”

言語間,周北瑒走到書檯前的太師椅上落座。

“軍營的人?這麼說王爺一早便發現那人有問題,特意派人跟蹤?”姜惜綰略感好奇。

“我哪有這本事,是鍾離墨與趙瑤恰巧碰上,也算機緣巧合。”周北瑒道,“再加之你送來的玉佩,我斷定那人與西玄國有關,極大可能是西玄國的探子。”

“原來如此。”姜惜綰恍然大悟。

話罷,二人一時無言。

營帳內忽然安靜下來,姜惜綰多少顯得有些侷促。

相反周北瑒,像個沒事人一樣翻看起桌上的文書。

這樣的氛圍持續半晌,姜惜綰先開口打破沉默,“王爺,妾身知道的事已全部告知,若無其他,妾身得回去了。”

“今夜城內找人,定會弄得雞犬不寧,你便在這歇下,明日一早再回去。”周北瑒邊翻著摺子邊說道。

“可……”姜惜綰看向那張孤零零的床榻,睡一個人還好,睡兩個人多少有些擁擠。

再者,她也不願與周北瑒擠一張床。

掙扎片刻,她道:“不礙事,妾身還是回去。”

周北瑒雙眉微揚,“你放心,我去跟鍾離墨擠一張床,不跟你擠。”

姜惜綰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猛然間她又想起胖丫,“可胖丫她……”

“趙瑤會安排,軍營裡也有負責後勤的女兵。”

周北瑒回答的有條不紊,讓姜惜綰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最終,她也只能妥協的點頭,“嗯。”

言罷,見周北瑒還沒有要出去的動靜,姜惜綰又不好出聲催促。

只好前往床邊,開始鋪床,打算以這種方式提醒周北瑒,她要歇下了。

她剛開啟一床被褥,周北瑒的稍顯沉悶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你,因何悲傷?”

冷不伶仃的話語,令姜惜綰一時摸不著頭腦。

“王爺說什麼?”

“你的眼睛,能看出來。”周北瑒解釋道。

那雙眼眸深處的悲涼,他看得清楚。

姜惜綰身子一顫,手裡拽著的被角也在不經意間滑落。

以前的人見到她,都說她長了一雙媚眼,會勾人,天生便是魅惑人的主。

從未有人看到她的苦處,又或者說,無人在意。

他們從來只觀她的表象,便根據他們的第一印象給她貼上標籤。

漸漸的,她也麻木了,不再試圖期望有人能真正看懂她。

可今夜,看出她心底脆弱的人,竟是周北瑒。

她心裡多少覺得有些諷刺,因為她眼底的悲涼,也有部分來自於對方。

周北瑒也曾羞辱冷落她,讓她成為王府乃至整個槐安城的笑話。

“王爺說笑了,妾身哪有悲傷,妾身高興還來不及。”姜惜綰強壓住內心的不快,淺淺笑道。

周北瑒放下手裡的摺子,站起身道:“罷了,早些歇息。”

話落,他繞過書檯走出營帳。

姜惜綰後退一步,無力地跌坐在床上,內心多有苦澀。

她曾渴望有人懂她,但沒想到,懂她的竟是一個她討厭的人。

這就好比自已最脆弱的地方,被自已最不願看到的人識破。

……

周北瑒來到鍾離墨的營帳。

進去時,鍾離墨正在更衣,見到周北瑒時猛的一驚,“王爺,你上我這幹嘛來了?”

“睡覺。”

周北瑒冷冷回了一句,自顧自的褪去肩上的黑色狐裘,又褪去外衫,整齊堆放在架子上,脫了鞋襪爬上床,扯過被褥,將自已裹得嚴嚴實實,不留一條細縫。

鍾離墨眨巴著無辜的大眼,大腦一時宕機。

“呃……王爺,王妃來了你不在自已帳中,上我這湊什麼熱鬧。”

周北瑒沒有理他,閉上眼獨自睡覺。

鍾離墨咂舌,“得,睡吧睡吧。”

似是想起什麼,鍾離墨整個人壓抑不住的興奮,大步走到床沿邊坐下。

“王爺,你見過仙女嗎?”

周北瑒緩緩睜開眼。

就在鍾離墨以為會從周北瑒嘴裡聽到答案時,對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翻過身繼續睡覺。

鍾離墨只覺得無趣,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王爺不信,可我真的見到了。”

言語間,鍾離墨想起醉仙樓裡見到姜惜綰的畫面,雪膚紅唇,美目流盼,很是嬌俏動人。

尤其受了驚嚇時,眼眸忽閃,如同尋求庇護的小貓,惹人憐愛。

“她真的很美,可惜我回去時她已經不見了。”

鍾離墨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嗓音裡發出,聲音很低,低到只有他自已能聽見。

“你若再不睡,就去營帳外守夜。”周北瑒忍無可忍。

鍾離墨嚇得抿住雙唇,漸漸平復了心中的情緒爬上床睡覺。

床榻不大,兩個大男人只能互相側著睡。

片刻過後,鍾離墨側身背對著周北瑒沉沉睡去。

周北瑒緩緩睜開眼,儼然毫無睡意,腦中不禁浮現出姜惜綰拿給他玉佩時的畫面。

一雙白皙的手凍得通紅,取玉佩時還能看出被凍僵時的笨拙。

冬夜裡寒氣重,她本可以明日白天再過來,可她沒有,她為了早點提醒他,選擇趕一個多時辰的路抵禦風寒連夜過來。

這般心繫大晏之人,真的是災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