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儀忽而一笑,打破了內室裡古怪的氛圍。

木香兩人皆是一愣。

“你們當我不知?”她臉上的笑意淺淡,不達眼底,像是自渺遠的地方顯現,只隱約能見些苦澀,“我知道你們是怕我多心,才瞞著我,其實我是親眼見她扔的。

“既然她不喜,那麼只當我多事便是,不過也不會有下次了。”

木香曉得她的意思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便沒有這青黛的份兒了。她想安慰點什麼,卻見阮玉儀神色疏淡,忽地說不出話來。

她的小姐向來如此,旁人對她一分好,她便要還回去十分,如此下次再接受對方的善意時,小姐才能安心。因此她總擔心小姐吃了虧去。

青黛此舉確是過了火,若真的事出有因,吃不了荔枝,大可與小姐知會一聲,再不濟也該是去小姐看不見的地方處理。

阮玉儀抬眼,目光在兩個鬟婢之間逡巡,問道,“你們就是因為此事才篤定犯事者是青黛?”

她們兩人自知確實是懷著這樣的想法,這會兒覺得如此行事,過於莽撞了些,畢竟誰也不曾親眼見青黛進了廂房,取走銀釵。她們緘默不語,垂下頭去。

見她們這般模樣,阮玉儀輕笑一聲,微微搖頭。過了會兒,才道,“木靈,你去將訊息放出去,就說青黛行偷竊之事,品行不端,我院兒裡留不得她,明日一早,即刻發落出府。”

木靈欠身應下。

待去了聖河寺回來,木香端了新琢磨的糕點來,阮玉儀才拈了一個,尚未入口,便誇道,“我們木香姑娘果真是心思巧的,這手藝便是去盤間鋪子下來,也餓不著了。”

說著,她卻真起了要為木香弄間鋪子來的心思——總歸比跟著她自在些。

見小姐神色認真,木香回道,“奴婢要鋪子來做什麼,奴婢琢磨的可是小姐的口味,又不是旁人的口味。”

正一來一回閒談間,木靈推了門進來,待確定門掩好了,才壓低聲音道,“方才奴婢過來時,竟見青黛正躲在屋子裡哭呢,一雙眼睛都紅了,瞧著倒是極為可憐的。”

“只是奴婢怎麼覺著,”她撇了撇嘴,“她這副模樣跟貓哭耗子似的——假惺惺的。好似要專做給旁人看似的。”

阮玉儀拈糕點的手一頓,將東西暫且放在了瓷盤邊沿,“她如何知道你們何時會經過,若真要裝,豈不是要一直哭著,那不得哭壞了。”

她默了會兒,才道,“許是我們真的弄錯了。”

木靈是不信青黛這一套的,她正待辯駁,卻聽後邊傳來叩門聲,於是道,“我去開罷。”

將門扉開了半道,卻見外邊是負責灑掃的婢子阿蕊。她見了木靈,卻是眼神飄忽,抿唇半晌,終於開口,“木靈姐姐,我要見小姐。”

“你找小姐做甚?”口中如此問著,她卻不疑有他,將人讓了進去。

阮玉儀有些訝異這小丫鬟會主動來尋她,在她印象裡,阿蕊鮮少與她說話,便是她對其笑一笑,也會叫這小丫鬟也會羞得滿臉通紅,倒是個分外膽小的。

她正想叫阿蕊也嚐嚐木香的手藝,手伸了一半,卻見阿蕊垂著腦袋,行至她跟前,撲通一聲便跪。

“小姐,阿蕊知錯了,阿蕊糊塗。”她幾乎將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顫聲道。

在場幾人皆是一愣。

木靈平常與阿蕊關係好些,見她這般,便想去扶。只是阿蕊往下用力,抵抗著偏要伏得如此低。沒了辦法,木靈抬眼向阮玉儀求助,“小姐——”

其實當阿蕊這副模樣進來,阮玉儀心中便了然一二,只緩聲道,“木靈,便讓她這麼說罷。”

木靈擔憂地往了阿蕊一眼,退至一邊。

“小姐,”阿蕊像是一聲聲喚著她,才有力氣繼續講吓去般,“您千萬別將青黛趕出府,要走也是奴婢走才對。是奴婢拿的小姐的釵子,青黛沒有錯……都是奴婢放的……”

她一段話說得顛三倒四。可大意阮玉儀主僕都聽明白了。

阿蕊是院兒裡年歲最小的姑娘,掃灑庭院的活計是她當時主動向木香攬下的。問她為什麼不擇輕鬆些的,她往阮玉儀處瞧了一眼,卻不作聲。

木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阮玉儀當時正在採梨花,她瞧見一枝極漂亮的,便踮起腳尖去摘。這般的動作顯得她身形修長,她微仰著頭,雲髻峨峨,著素色裙衫。如此容貌,當真不似凡間人物。

是了,小姐卻時極歡喜那梨樹,雖不是結果子的種,花卻是開得極好的。只惜這會兒搬離了西廂,長公主怕是不會好生養著它。

阮玉儀也知她向來乖順,也不願將語氣放得太重,“慢些說無妨,莫要著急。”

她見阿蕊深深緩了口氣,才繼續道,“奴婢不喜歡青黛,故而拿了小姐的釵子,意圖陷害於她。阿蕊自願離開程府,但求小姐不要錯怪了人。奴婢不能叫小姐成為阿蕊的幫兇……”

她到底是心性稚嫩,做得出這事,卻受不住自己內心的詰問。有關青黛的訊息一放出去,她便覺著罰得過重了。因而還不及阮玉儀她們做些什麼,自個兒便道了出來。

只是阮玉儀著實是沒想到犯事者會是阿蕊。她嘆口氣,問,“你為什麼不喜青黛?我記著青黛也並未來院中幾日。”

旁人不知,木靈卻是明白的。畢竟那時發現樹下的荔枝,阿蕊便在一邊。她想為阿蕊解釋,卻叫她先出了聲。

“青黛做事怠惰,合該受些懲戒。”她倒是口風比木靈緊實,這會兒還記著不能將荔枝的事在小姐面前道出來。

“即便如此,懲戒之事,也不該是你來做。為什麼不與木香說?”

阮玉儀本想冷下臉,見跟前伏做小小一團的阿蕊,終究還是軟下嗓音,“我不會將你隨意發落了的,你自去屋中反省,何時想明白了,何時出來。”

其實如此說法,並未給她界定禁足時日,便意味著她十日出來,半日出來,都是被允許的。著實是寬鬆得很了。

只是阿蕊卻哽咽道,“奴婢想好了。小姐不必再留奴婢。”

“你家中不是還有一位幼弟嗎?你總該為他打算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