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將整個兒程府都澆得溼潤,因而今晨,連地面都還是深色的,卻是不大方便行路的。

阮玉儀回了院兒裡,稍歇了一會,木香便上前來報,說是那釵子的事情有眉目了。

“在何處發現的?”她自窗柩外,灰調的雨色中移開眼,問道。

木香呈上來一方青色的帕子,這帕子被疊作長條形,顯然包裹了什麼物件。阮玉儀接過,將帕子展開,裡邊一隻蝶狀銀釵便露了出來。

她將目光落在木香身上,眸中帶著詢問的意味。

“回小姐,”木香猶疑半晌,開了口,“東西是在青黛枕下發現的。”方才聚集了幾個婢子一問,無論誰都矢口否認,說是不曾見過。木香自然便只能叫上木靈兩人一道翻找。

上次丟棄荔枝之事,經由她旁敲側擊,最終發現那人是青黛,她也不好聲張。只是此次,自是對青黛會多一分懷疑,便從她的地方先尋。

原以為要一番功夫,不想果真在青黛處有所發現。

木香心下除了有些許慍怒,但更多的則是“果然如此”的平淡。

她自是不希望院子裡出了手腳不乾淨的貨色的,只是此事卻放任不得。眼下來看,若東西真是青黛擅自拿的,只知道放在如此顯眼的位置,想來也不是慣犯。

阮玉儀將東西擱在一邊,斂下眸,叫人看不清眼中情緒。她淡聲吩咐,“去將青黛叫來。”

木香應下,便退了出去。

不消多時,青黛便跪於她的跟前,“見過少夫人。”她彷彿並不知道為何會被帶過來,聲音脆生生的。她的臉上薄施脂粉,算不上絕色,倒自有一番清麗在。

阮玉儀打量了她兩眼,緩聲道,“你可識得此物?”她手持銀釵,一邊的木靈便將東西取過,遞到青黛跟前。

青黛見了這釵子,心下一跳,再悄悄瞟了面前的幾人一眼,知道情勢不對。於是穩了穩心神,回,“奴婢不識。”

阮玉儀怡然地把玩著衣袖,撫過上邊的刺繡。她並未直接問,而是轉而道,“我記得你父親早逝,可是家中有什麼困難?”

其實這釵並不值當幾兩銀子,她的妝匣中分明還有更貴重的釵環,她想不通若真的只是起了貪心,為什麼偏生只拿了這一樣。

不過若是急需一些東西拿回去補貼家用,這才動了歪心思,還算是講得通。

“小姐何出此言?”青黛從前也是在大府邸做活,身邊主子多,沒少見這些勾心鬥角的手段。這會兒一聽,隱約明白她為何會在此處了。

木香接道,“昨夜裡我發現小姐一枚銀釵不知所蹤,四下尋而不得。結果今兒在你的枕下找到了東西。你待如何解釋?”

青黛微微張嘴,眼中盡是茫然。“小姐,奴婢沒有。你要相信奴婢!”她膝行上前,攥住了阮玉儀的衣襬,聲音悽悽。

見她別過臉,扯回了自己的衣裳。青黛便知曉,這位少夫人雖看著心軟,平日裡對院裡的婢子也從不多加苛責,可卻是個有主意的,不會叫誰都能欺負到她頭上。

青黛以為,此事早不只一個釵子的關係了,這位更像是在藉此清理不忠之人。但她可不覺得此時是離開的好時機,於是使盡渾身解數扮可憐。

甚至須臾間便醞釀出了淚意。

阮玉儀神色不動,“我並非不相信你,只是這釵也不能長了腿,自行跑到你那去。你也莫要害怕,只消誠實將原委講清楚,自會從輕處理。”

青黛拼命搖頭,幾乎要將髮髻晃散了去似的。她自以為聰敏,怎會信了阮玉儀的說辭,只當是她為了套她的話才有此一言。

阮玉儀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淚眼漣漣,端的是一副可憐無辜樣。

她心下不忍,嘆道,“再允你一日斟酌該如何說,若還想不清楚,就當那日我並沒有將你要過來,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便是。”

聞言,青黛腦中猛地跳出身處牙行的那幾日。這些做買賣的地方,要呈給各位主子看的地方,自是光鮮潔淨,可背後關押她們的地方,便是髒汙不堪了。

那裡的主事者也不拿她們當人看,輕則打罵,重則生生被鞭打致死。青黛放得下身段,加之主事者指著靠她的身子和臉買個好價錢,這才比旁人多逃過些毒打。

她一直相信她餘生會是個富貴命,她怎能回去?

她不能回去!

何況她上一家便是被趕出來的。是,她接近程家少夫人,是心思不純,可她沒做就是沒做,這會兒認下,豈不白白替人頂了鍋,天下哪有這等道理。

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誰會陷害自己。她思索著,亂了心緒。

阮玉儀見她不開口,便擺了擺手,道,“退下罷。回去好生掂量掂量。”

青黛哪裡甘心就這麼回去,正待再說點什麼,卻見阮玉儀起身往內室去了。木香冷聲道,“青黛姑娘,請罷。”

現下委實是留不住了,青黛不甘心地向內室看了幾眼,這才離去。

木香將門掩上後,也便去了阮玉儀身邊。

她垂首擺弄著玉白的指尖,餘光瞥見木香進來,手中一頓,放了下去,“你說,青黛是否並非虛言?”雖然就算拿走銀釵的是她,可見她那副模樣,不似作假。

“小姐,且再等等罷,待她頂不住心中壓力,自會向小姐坦白,”木香沉聲道,“若她還是不肯承認,將她發落了便是。”

在青黛來之前,院兒裡從未出過這樣的事。她不信偏生就如此巧合,青黛一來,便有旁的婢子動了心思,是要偷來給她的不成?

木靈嗤道,“小姐有所不知,您前兩日給奴婢們分了荔枝不是?這青黛啊,一口未動,竟是給扔——”

驀地,她被人捂住了嘴,哼了兩聲,正回過頭要嗔,卻見木香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

見她明白了,木香才放下手,道,“小姐,木靈的意思是,一口未動,給存著了,竟是到現在也沒壞。”希望小姐沒聽出來。

她盯著阮玉儀的臉,盼著從那上邊看出點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