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嵐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
手腕的髮絲溫熱，似乎將所有的情緒都灌注到了入魘者的身上。
冰冷又哀傷，苦澀又壓抑。
“真遭罪啊……”
衍嵐抹了把臉，看四處昏暗殷成淡紅，帶著扭曲的光澤。
心情起伏太大，或者太壓抑，都會引誘病發。
好在她習慣了。
分辨是不是幻覺，就看陰氣的源頭是不是自己。
“夢太亂，畫面也模糊，最後的黑暗應該是死亡，但沒有看見兇手……應該是冤魂形成前的記憶。”
昏暗的房間只剩她一人，病友和護士都不在。
衍嵐睡眼惺忪，趿著拖鞋去衛生間。
“嘩嘩譁……”
衍嵐雙手捧住冰涼的水流，迷迷糊糊剛要往臉上拍時頓了下。
手心觸感黏稠。
軟膩膩的，像是某種膠體。
衍嵐瞬間清醒，看向手裡堆滿的肉泥。
帶著層胎盤似的黏膜，不停地從水管裡擠出。
“咿呀，咿呀咯咯咯……”
嬰孩的笑聲從手中肉團傳蕩。
它蹬著那團黏膜，扭曲著肉泥身子不斷蠕動。
這不是現實，她還在魘裡！
“雙重夢境？”
衍嵐擰緊眉心。
除非是夢境相關的邪祟，不然一個邪祟只能營造一處魘，夢也只有一層。
“嘻嘻嘻……”
尖銳空靈的笑穿透夢境，衍嵐抬頭，對上鏡子裡模糊的黑影。
黑影破鏡蔓延，伸出一隻嬰兒發育不良的畸形手。
突地抓向衍嵐的頭髮！
衍嵐當機立斷，捧起手中肉團直接塞進鏡面，用力一揉擠出大團黏液。
啼哭尖銳刺耳，雜亂無序。
“要嚇我嗎？”
衍嵐甩掉手上碎渣，倦怠笑笑。
“小朋友，你這手段嫩了點。”
陰涼的窺探感從頭頂傳來。
衍嵐抬頭，見衛生間頂部被黑色的黏液侵蝕，掉出無數“吱吱”叫的黑影。
浴缸、馬桶、洗漱臺、地板……目光所及，盡是老鼠凝視的眼睛。
佈滿血絲，瞳仁猩紅。
鼠群密密麻麻縱跳，要撲啃到衍嵐身上。
衍嵐後靠閃躲觸碰到鏡面，手下一空，上身被畸變的手拉進鏡子。
夢境混亂旋轉，上下顛倒。
她恍惚回神，對上一尊詭異的石雕神像。
那石像面板青紫，珠簾掩面，渾身雕刻奇詭的花紋，手握一花一草。
緊接著毛髮在石雕上生長，獸耳凸起。
它緩緩抬爪，要撩起珠簾。
“嗡嗡嗡……”
不明震動響起，夢境開始扭曲。
神像動作頓住。
正等待神像露臉的衍嵐：“？”
誰啊，這麼不懂事？
“哦，不好意思啊，是我手機。”
衍嵐輕鬆直腰，一腳踢飛鏡外想咬人的老鼠。
“我這就掛掉，麻煩您老等一分……”
“嗬嗬……”
神像顫動，似乎在呼喚什麼。
黑暗中無數猩紅眼睛睜開，長著鼠尾的畸變胎兒瘋狂撲上！
我去。
“就接個電話，至於這麼大火嗎？生氣傷肝。”
衍嵐語調揶揄，迅速咬破中指，血液點在額心。
魂魄歸位，夢境驟然破碎。
衍嵐霍然睜眼。
窗外月光婆娑，旁邊是熟睡的病友。
時間是半夜兩點。
“嗡嗡嗡……”
兜裡的手機還在震動，衍嵐下床走進衛生間。
是串陌生號碼，地址顯示【粵】。
粵？我認識那邊的嗎？
“你好，”衍嵐控制音量，“哪位？”
“嵐姐，是我。”
衍嵐微挑眉：“方術？”
“嗯。”方術坐在辦公桌後，燈光照亮桌前的檔案。
眉眼染上笑意，他配合著降低聲音。
“我就知道嵐姐你會偷回手機，所以這個點打，沒被發現吧？”
“被發現也晚了，打給我什麼事？”
衍嵐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眼下青紫，又蒼白的像個鬼。
“一副被什麼東西掏空的虛樣。”
不過也是。
除了噩夢就是魘，估計以後更不消停，這破身子不虛才怪。
“……被什麼掏空？”
電話那頭的方術疑惑，他聽見了衍嵐無意識的低喃。
“沒什麼，”衍嵐輕嘖，“只是對我豐富的夜生活發出感慨。”
方術：“？？”
“你找我什麼事？快說，我五點半還要練功。”
“有兩件事，”方術開門見山，“下個本的線索，嵐姐得到了嗎？”
這話……
衍嵐後撐在洗漱臺，微微眯眼，“你有資訊。”
甚至不是疑問句。
“也不算，我看了論壇的新手貼。”
新手貼？
哦，她忘記看了。
衍嵐翻找出APP論壇置頂的【新手須知】，非常簡略，幾眼就能掃完。
“隱藏劇情是對下個【自由本】的線索提示，並且完成隱藏劇情的MVP還能獲得額外提示？”
“是。”方術微酌，“嵐姐，你沒看新手貼。”
也是陳述句。
“沒看。”
“那嵐姐遇見的線索不少。”
都沒騰出手翻看新手貼，八成是被轉移了注意力。
衍嵐無聲笑笑：“方醫生，我有降智光環嗎？”
現在反應這麼快，怎麼副本里那麼能裝傻。
“我的原因。”
方術把手機放在桌面，話題跳躍也緊跟無礙。
“我不太喜歡動腦，現在也算背靠大樹好乘涼。”
這話，衍嵐一個字都不信。
“你認識老玩家。”
隱藏劇情是在遊戲中，不會影響到現實安排。
方術說衍嵐是被絆住腳沒看新手貼，而不是忘記了或者不知道，就證明他了解遊戲線索也會在現實向玩家靠攏。
但這部分是【新手貼】和【新人手冊】沒提到的，獲得途徑顯而易見。
“是，我認識。”方術承認。
果然。
衍嵐手指點在洗漱臺：“所以進海選時沒有慌張，是因為早就瞭解？”
“不是這個原因，與老玩家無關。”
方術稍頓，詳細道：“玩家無法在現實中向非玩家透露遊戲資訊，會被清除記憶，抹去痕跡。”
原來如此。
衍嵐點點頭，那遊戲保護機制還算全面。
“【自由本】是什麼意思？”
“副本型別分為【自由本】和【目標本】。”
方術十指相交，手肘撐在桌面，耐心解釋：
“自由本就是休息時間結束後，被動進入遊戲時會開啟的副本；目標本就是玩家主動進入遊戲，在工作列挑選的副本。
“工作列裡那些副本的作用，嵐姐知道了？”
“知道，”衍嵐報以坦誠，“有利於完成現實目標的副本。”
“是，而且兩者各有利弊。”
“我知道。”
衍嵐聲音平靜，思路通透：
“對於我來說，自由本能獲得不少線索，但難度不定、隊友不定，可獲獎勵未知。
“目標本線索偏少，但能看到難度，甚至能組隊，獎勵也明確有利。”
“是的。”
方術表示認同：“後者比前者更穩定，更可控，也相對安全。
“新人練手更適合可控的目標本，選個難度低的一星，但我猜嵐姐會選擇自由本。”
“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那姑娘是苦命人，你不會袖手旁觀。
方術看向手邊檔案，又看向手機，低聲回答：
“因為我嵐姐是好人啊。”
不是普通話，而是句開玩笑的粵語。
衍嵐神色微動。
倒不是說對這聲音有多觸動，只是感覺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短影片嗎？
“你說粵語很好聽。”
“謝謝。”方術忍不住笑。
“可惜不是因為我是好人，而是因為我是精神病啊。”
衍嵐漫不經心地笑了聲：
“瘋子總需要點刺激，來作為養生日常的調味劑。”
這回答，可真是惡趣味。
方術無奈：“嵐姐……”
“好，不逗你了。”
衍嵐笑笑，把已有線索簡要告知，又說了點自己的計劃。
“現有就這些，你第二個問題是什……”
吱——
病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通話雙方同時靜音。
衍嵐眸色微凝，看身影緩步靠近衛生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