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
“簡夢甜。”
“名字很好聽。”
衍嵐食指抬了抬眼鏡,彎了桃花眸,先溫聲穩定簡夢甜的情緒。
“擦一擦眼淚,別害怕。”
簡夢甜接過紙巾,小聲道謝。
“你說最近總有老鼠給你託夢?”
簡夢甜茫然:“託夢?”
“啊,不是。”
搞錯專業素養了。
衍嵐換了種說法:“你說你最近總夢見老鼠提親?而且非常真實。”
“是。”
說到這裡,女生恐懼地抽噎。
“我外祖母患有精神病,我覺得我可能也有這種傾向,從小到大我就體弱愛做噩夢,但這是第一次重複夢境,我一定是和我外祖母一樣……”
“不,這不是精神病。”
衍嵐掐了掐眉心:“準確來說你不該來精神病院,該去道觀。”
“為什麼要去道觀?”
衍嵐手指點在桌面,語氣不容置疑:
“因為你被灰仙兒盯上了。”
“灰,灰仙兒?”
“保家仙知道嗎?胡黃白柳灰五仙家。”
“知道一點兒,”簡夢甜遲疑,“就是狐狸、黃鼠狼什麼的修煉成仙。”
“對,灰仙兒就是老鼠。”
衍嵐看向簡夢甜:“而且灰家特別喜歡在白事上娶親。”
簡夢甜目露懷疑。
“醫生你在釣魚執法嗎?我不迷信的。”
“迷信?我也不迷信啊。”
衍嵐笑笑,俯身靠近簡夢甜,聲音輕而緩:
“不過小朋友,你不僅被盯上了,而且七天後就要死了。”
簡夢甜瞳孔驟縮,尖叫著要推開衍嵐。
“你是什麼醫生,你有沒有醫德?!我要舉報……”
我何止沒有醫德,我甚至都沒有證。
“別動不動就舉報。”
衍嵐伸手按在簡夢甜後頸。
稍稍用力,迫使對方鬆懈力氣,同時放鬆精神。
“冷靜,我問你兩件事,你就知道我說的真假。”
簡夢甜顫唇點頭。
“第一,今年正月初三的時候,家裡有沒有鬧過老鼠?”
“是,我記得。”
簡夢甜恍惚,“那天我的衣櫃裡躥出來兩隻灰老鼠!我從來沒在家裡見過老鼠……”
“那就對了,老鼠娶親一般在正月初三,它那天是在給你牽紅繩。”
衍嵐繼續:“那第二,你今早有沒有在枕頭下發現碎紅紙?”
“碎紅紙?是像是剪紙那樣的嗎?”
“是。”衍嵐點頭。
“有的。”
簡夢甜面上慌張:“但我以為是昨天親戚家的孩子惡作劇,所以讓保姆掃掉了。”
“沒關係,你明天還能看到,直到……”
衍嵐按了下眼鏡,似笑非笑:
“葬禮開始。”
簡夢甜毛骨悚然,顫肩欲哭:
“你,你到底怎麼知道……”
“甜甜!甜甜你在哪呢?!”
焦急的中年男聲傳來,衍嵐手腕上的炙熱更甚。
幾乎要被怨氣點燃。
“別說見過我。”
衍嵐迅速脫掉白大褂丟在衣帽架。
簡夢甜呆滯,不敢置信地打量著她身上的病號服。
無法遏制地蹦出一個念頭——
她是不是在耍我?!
“我沒耍你,你可以不信,甚至可以賭。”
衍嵐摘掉銀邊眼鏡,彎唇笑笑:
“就賭自己,會不會成為一隻長尾巴灰耗子的新娘。”
簡夢甜面色霎白。
“幫我掩飾過去,明早拿著碎紅紙到210病房找我,過時不候。”
“等……”
衍嵐一把抄起龍魚,迅速開窗躍出。
不對,這他娘是五樓啊!
簡夢甜嚇到渾身冒冷汗,剛要驚叫,就看到一隻手抬起關上窗戶。
簡夢甜緩下口氣,看向走進來的中年男人。
“爸。”
“哎,你怎麼在這啊?這怎麼回事?怎麼魚缸破了?”
“剛剛我打碎的,不小心,還被嚇到叫了聲。”
“沒事沒事,沒傷到就好,就是個破魚缸而已。”
交談聲逐漸遠去。
“不用管了,爸爸帶你去吃大餐,這裡我找人來收拾。”
衍嵐站在空調外機上,靜靜聽完兩人對話。
這個中年男人聲音好像是……
院長。
對了,差點忘了。
進來這裡的時候,那院長還想讓她幫忙畫一張斬祟符,說是免一半的費用。
可惜當時她沒功德沒法力,免不了那費用。
“老鼠娶親,還二十年多年前就下了聘禮,剛剛該看看那小姑娘的手相。”
衍嵐輕輕攥了下發絲,翻湧的怨氣被安撫。
這種反應,只能是對獻祭者。
“院長嗎?可這時間能對上,獻祭物件對不上啊,不是灰耗子該是隻蠢魚……”
衍嵐目光下移,看著手裡被提著尾巴的龍魚。
“你抓緊我啊。”
龍魚仰臥起坐,緊張地用魚鰭抱住衍嵐手指。
“抓緊?”
衍嵐笑了聲,低頭看向地面的小池塘,“我請你高臺跳水還差不多。”
她差點就要替這隻蠢魚背鍋了!
衍嵐高空拋擲,揚手就丟。
“別別別……畜生啊——!!”
龍魚哀嚎著打了個圈。
“砰!”托馬斯旋轉落水。
龍魚從水中探頭,罵罵咧咧:
“有你這麼當老闆的嗎?!我還沒正式入職呢,你就虐待員工!”
衍嵐向它吐了吐舌頭。
“……”
龍魚出離的憤怒了:“幼稚鬼,臭道士,小氣鬼!”
罵吧。
反正沒點道行聽不見。
衍嵐邁步,藉著空調外機輕巧落到二樓廁所視窗,從內回到原病房。
病友看到她回來,驚訝地關心了幾句。
“沒大事,不過我想休息一會兒,如果護士長來,麻煩幫我解釋下。”
“好,你放心。”
病友應聲,還幫忙拉上了窗簾。
房間昏暗。
衍嵐側躺在床,摩挲髮絲。
“怨氣更重了,現在入魘最合適不過。”
衍嵐心中思量,閉上眼睛。
除卻被邪祟寄夢、強行拉入【魘】外,修行者也能透過靜坐、夢境等方式主動進入。
不過她法脈斷了,靜坐執行周天有些困難,只能藉助夢境銜接。
好在遊戲耗費精力,她現在身心疲憊,入睡無礙。
……
是個碎片化的夢。
父母混亂的爭吵,悲哀隱忍的窮苦,望不見邊際的大山。
以及如老電影鏡頭般,快速掃過的獎狀、錄取通知書。
然後是望不見盡頭的水,模糊得逞的笑臉,詭異陰森的低喃。
“命,這就是你的命……”
“賤命啊,改不了的,你走不出這座大山的……”
懸溺的窒息與無助,漸漸侵湧的死亡。
世界死寂,一片漆黑。
不知何時又掀開一角光明,夢裡人渴求地,拼了命地去夠,去看。
她終於看到了。
看到一張詭笑的老鼠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