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點無傷大雅的小雨,醫院離著鶴鳴山又不遠,衍嵐冒雨到了醫院門口,後知後覺發現好像把自己看門的魚丟在道觀了。但龍魚現在的法力比她雄厚,倒也不用多在意,畢竟衍嵐自個都沒法力,還到處亂躥。

“你這全都淋溼了還去個屁,是嫌自己身體不夠壞?”談竹劈頭蓋臉地把衍嵐罵了一頓,扯著人到休息室裡換了身衣服,頭髮好歹擦乾了些,這才帶到病房門口。

“都在裡面?”衍嵐做了個口型,示意室內。

談竹還黑著臉,聞言只點了下頭。

衍嵐整理了下衣服,推門而入,正在僵持的幾人瞬間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劉郝春一眼就認出人,也聽談竹說起過她的事,本來憤慨漲紅的臉上褪去急色,看著衍嵐靠近:“衍……衍道長。”

衍嵐象徵性地點了點頭,又看向一邊的略微警惕的簡家人。

坐在椅子上,穿著一身高定女士西裝的女人打量著她,面容精緻,年過四十卻見不到一絲皺紋老態,比當年更為沉穩貴氣。

“……是鶴憫道長?”簡素渺開口。

她記性很好,尤其是記人。

但衍嵐的氣質變化太大,簡素渺一時間有些捏不準,只是來的時候秘書調查報告上寫著劉郝春是被一個道士救下的,還正好住在他們簡家的療養院,多種因素一疊加便有了結論。

衍嵐倒沒有特別意外,客氣道:“難為簡董事長還記得貧道。”

不笑時還好,這一笑便有了當年那位小道長的意氣風發,一雙眼睛比這將來的春意還動人,誰見了都印象深刻。

簡素渺起身,示意想要攔著她的秘書閃開,掩去盛氣凌人,露出三分笑意。

“真是好久不見,道長要是有空,等晚一些請您到家中做客。”

她餘光看到病床上不明情況的劉郝春,轉念道:“我聽說衍道長見義勇為救了這位劉女士,正好我們再聊一些陳年舊事,如果劉女士接受我們這邊的補償的話,以後會過得很輕鬆,不接受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都說道長濟世度人,不如衍道長勸勸?”

劉郝春心中忐忑,看了眼簡素渺,又看向衍嵐,緊張地攥緊薄被,心中惱火又酸澀。

仗勢欺人……要真是硬剛上,不知道要連累衍道長多少,但憑她自己,就是被碾死在哪個角落裡,也沒有人會知道。

“我並不管這些俗事,不幫人做選擇,只是有人向我求助時會幫一把。”

衍嵐不僅拒絕,而且還表明了立場:“劉施主託我保護好她的安全,我接下了。至於你們的官司問題……我對法律不太瞭解,但知道一切都有相關的合法程式,簡董事這個時候來打擾,我怎麼覺得有點像仗勢欺人?”

“你怎麼說話——”

旁聽的律師面上不好看,剛開口就被簡素渺抬手示意住嘴。

“衍道長還真是心善之人,不過這做善事也要看時機,看情景,這萬一不小心惹火上身,豈不是得不償失,連個好結果都沒有。”

簡素渺又靠近了半步,華貴的香水氣味盈滿鼻腔,衍嵐差點偏頭打出噴嚏,強憋住的時候差點把眼睛酸出淚來,黑眸在明亮如晝的室內更亮了幾分,顯得溫潤善憫:

“那就不勞簡董事長費心了,至於好結果——

“修行之人,行善勿求善果,求果必墮輪迴。只求一句‘問心無愧、順其自然’而已。”

簡素渺對這外柔內剛的一句話堵住嘴,到她這個高度的人對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頗有耳聞,更何況簡尚輝還是衍嵐搭手救治的,於是風度極好的笑了聲,不和衍嵐爭論。

“鶴憫道長有自己的道,那我這俗人就算了——只是官司不是靠算卦的,誰輸誰贏不一定。”

“我只負責幫忙,其餘看造化。”衍嵐不緊不慢地回應。

“造化?善惡有報的造化嗎?我雖然尊重道長,但並不信這個。”簡素渺聲音很溫和,她似乎不太想對衍嵐說重話,點到為止後又邀請,“說起來,夢甜這幾天提起過你,我弟弟還有點不對,不知道能不能請衍道長到家裡一趟。”

簡夢甜?

衍嵐算了算時間,突然發現這兩天就是娶親的時候,前幾天簡夢甜也是大半夜把她晃起來哭訴……

事情太多,把那大小姐給忘了。

“其他人比我更專業。”衍嵐不太想去簡家。

簡素渺猜到了她的回答,笑著補充:“我之前拍到過一樣東西,和衍道長的師父有關係,我想您應該有興趣。”

師父的東西?衍嵐凝眉,看了眼劉郝春。

“這是兩碼事,劉女士的事情我不會遷怒到衍道長身上。”簡素渺道。

遷怒?加害者對受害者產生憤怒嗎?

衍嵐心裡好笑,只偏了下身:“病人應該還需要休息,簡董事長不如早點回去歇著。”

簡素渺沒有強求,看向病床上的劉郝春,聲音帶上幾分高高在上的漠然:“還是識相的好,不要太貪婪,否則你連這份賠償都拿不到,別忘了當時你丈夫已經簽了和解書。”

“你們是害命!這不是和解書就能解決的!你只是讓我們這些窮人閉嘴!”劉郝春氣得直抽氣,這次連談竹都進了門,連帶著幾名護士。

簡素渺只是輕輕笑了下,根本不放在心上:“並不重要。”

不管是真相還是法律,都不重要。

她有錢有權,請的是最好的律師,走的是最頂的門路,天子犯法怎麼可能真的與庶民同罪?再說法律……窮人和富人,同樣的罪判刑也是不一樣的,這裡面有的是漏洞能用利益撕大,堂而皇之地走入。

簡素渺向衍嵐稍稍頷首:“我明天讓人到醫院來請衍道長。”

說完便帶人離開。

衍嵐對這種人沒話說,只是一想到師父的東西可能在這種人手裡,就覺得膈應。

“今晚先住在值班室吧。”

談竹診療完,出了病房回辦公室,對著坐在沙發上蹙著眉尖的衍嵐道。

“好,我給療養院的護士長打個電話。”

衍嵐說完頓了頓,開口問道:“簡素渺說師父的東西在她手裡,是拍賣得到的,什麼東西?”

談竹張了張嘴,嘆息道:“是那串念珠。”

“哪串念珠?”衍嵐一時沒想到。

談竹猶豫道:“就是你父母送給師父當上道觀主持的禮物,翡翠碧璽的那串古董珠子。”

衍嵐瞬間沉了臉:“翡翠碧璽念珠?怎麼會落到簡家手裡?又怎麼會到拍賣會上?”

“還不是因為張淳憐!”談竹咬牙道,“我那時候被關在談家出不去,道觀裡只有他這個狗東西在,又是副市長!地皮他都敢動手賣掉,更何況師父的念珠!”

衍嵐霍然起身,向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