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陰陽眼?”

衍嵐手下用了點力,橘子汁沾了手,模樣依舊是思索的:

“那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

陰陽眼的情況有兩種,要麼是天生降福,要麼就是先天炁體殘缺,魂魄過於虛弱導致了陰陽眼未合。

後面那種情況,一不小心就會夭折。

至於第一種,那可就麻煩了,甚至退了圈更麻煩。畢竟家中修行者寥寥無幾,怎麼才能防住別人窺伺這雙眼睛,現在圈裡亂著呢。

一個組織在誕生之初時往往生機勃勃,甚至赤忱純粹,但現在玄學圈的腐敗已經入了骨子,猶如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趨向末路甚是瘋狂。

長久不了,能躲就躲。

“所以宋家現在當家的那位,也就是宋尚進,求到了我這。”

談竹知道衍嵐在想什麼,嘆息道: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要告訴你一聲,衍家畢竟只剩下你,還有那為數不多的幾支旁系了。而且子嗣頗缺,小輩也只剩下這一個,說是長孫,其實下面不一定再有。”

“衍家祖上的氣運分的分沒的沒,首先影響到的就是子嗣繁衍,斷子絕孫在意料之中,宋家還能留下一個,完全是因為他們是旁系。如果再多一個,哪怕是領養,也會夭折。”

衍嵐語氣平淡,並沒有過於糾結。

談竹知道自己說錯話,嘴唇翕動幾下才想到話寬慰:“但旁系權家那邊還算可以,這一輩有兩個孩子。”

“師兄,那算是旁系的旁系了,就是和主家有關係也不親,”衍嵐哭笑不得,“我祖父當家時他們就下海經商了,除了年節來求幾道符籙其他時候也甚少見面,我犯不著靠這個來寬慰自己。”

談竹被駁了句,本能回了嘴:“但要是你以後,或者其他旁系有了血脈,可以養在權家名下,這也是能躲過氣運衰竭的法子,以後成年再領回來。”

“這法子只適合旁系,不適合主家,不管成不成年,只要把姓氏改回來續上香火,很快就會身死魂滅。”

衍嵐知道談竹脾氣衝,便順著她的話解釋:

“不過真要是有孩子,恐怕當母親的不會捨得把十月懷胎的寶貝疙瘩放到別人家寄人籬下。

“權家現在那老頭兒我也見過,浸淫俗世過久心性受損,太過重利貪權,失了品行。就是面上友善,真要有旁系把孩子放過去,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不如不生,也省的難過。”

衍嵐說到這頓了下,忽然想到系統提到過的“女兒”,默默心想:

要是真有那麼個血脈能替我活下去倒也不錯,或許為了這麼個小娃娃,我也能多撐一段時間,至少撐到她能獨當一面。

若是以後顛沛流離寄人籬下,我護不住,還不如不要。

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會瞑目,怕是魂飛魄散也得氣到還陽。

但一切隨緣分,也強求不得。

衍嵐心緒萬千,嘴上只問,“那孩子的八字帶了沒有?還有胎髮。”

“八字我有,但胎髮畢竟關乎性命,宋尚進哪裡放心給我。”

談竹道:“我沒有把你回來的事情告訴他,如果你親自去,胎髮一定會給的——就憑你是主家最後一位,這新生小侄,你也應該去看看的。”

“我最近脫不開身。就算是去也要等到地皮拍賣結束後。”衍嵐斟酌道,“不過確實可以去拜訪拜訪——八字先給我。”

談竹將一張紙條遞給她。

衍嵐展開,略微詫異地挑了下眉,認真掐算後確認道:

“這八字天生缺陰,無坎水,按理說至純至陽不引邪祟,但現在卻開了陰陽眼……或許是先天一炁殘缺,影響了五行命格,找坎水的法寶護體,等成年就無大礙了。”

“先天一炁殘缺是大事,只看八字怕是難確定……”

談竹不是不通命理,聞言皺眉:“還是有胎髮為妙。不過我先讓宋尚進去尋五行屬水的法寶,別出什麼意外。”

“水行法寶,我和我這未謀面的小侄子多有緣啊,”衍嵐笑了聲,“我這就有一個現成的。”

她反手取出五帝錢,碎裂的四枚帝錢黯淡無光地癱在手心,連捆束的紅繩都毀壞了些許。

衍嵐用力一攥,四枚帝錢入手,脫離紅繩,只剩下一枚金光依然的秦皇半兩。

“怎麼會碎了?!這可是師父留給你的,你拜師日那天贈你的法寶,你這……”

談竹滿臉心疼。

但衍嵐只會比她更心疼,所以忍住沒有再說。

“雖說裂了,但也算不毀初心,功德圓滿。”

衍嵐把秦皇半兩交給談竹:

“秦皇半兩五行屬水,就著這靈繩系在那小孩的手腕上,自然能彌補先天一炁的殘缺,再溫養幾日,也就能封住陰陽眼了。”

談竹蹙眉:“可是這銅錢太貴重,於你意義非凡,不如讓宋家自己去找尋個法寶。”

“終歸留不住,還不如贈與我那小侄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圓一個緣分。”衍嵐淡淡笑了下,“再說宋家已遠離玄門,去哪裡尋個法寶,還白白招惹是非,引來覬覦。”

說的也是。

談竹妥協,收好銅錢:“我定會送到——除了這個,你還有要我轉達的嗎?”

“有。”

幫人幫到底,衍嵐提醒道:

“他這八字我算了,日後確實會有一劫,提醒我那親表叔注意點:這孩子長大後可能會招邪祟,非是普通凡人的命格,最好是送去道觀清修,但即使這樣,命裡也不是什麼都坦蕩了,還是會惹下事端。”

“什麼事端?邪祟?”

“怨鬼,很有可能是女鬼,注意點就行了。”

又不是改命,說清楚了沒有用,該來的總會來,衍嵐儘量在分寸以內提醒到位:

“清修養性,遇事三思而後行,或許能避過這因果。”

“我知道了,我會全部轉達。”談竹嘆道,“這算什麼事呢,好不容易隱退出去,以後竟然又要和玄門扯上關係。”

“緣分未盡。”衍嵐並不稀奇,這種事常見,“我還沒問,我這小侄叫什麼名字?”

“哦,只有個小名叫浮生。因為陰陽眼這事,還沒敢起大名。”

談竹笑道:

“他們這一輩該是旌字輩,要不你給起個名?法寶都給出去,你也不怕沾染這因果了。”

“人家的父母起名就好,我添什麼亂。”

衍嵐好笑,但又來了興趣:

“不過小名叫浮生,起個‘雲’字倒合適,我們這一輩被因果恩怨所束縛,沉淪太深。若小輩能自在如雲,浮生若夢,活得瀟灑無拘些,也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