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父親的歸家,起初為了是否去看外婆,鬧了那麼一點點的不愉快。

之後如我們想的那樣,父親並沒有再為難母親。

反倒跟母親說起話來,態度溫和了不少。

連帶著我與姐姐也跟著沾了光。

我們可以察覺到母親的心情似乎很好,以至於她走起路來都帶著一種輕盈的風。

我與姐姐心裡也很高興,以為父親從此以後轉了性。

他終於懂了母親的艱難。

然而,終究是我們異想天開了。

父親走後,我們娘仨心情很不錯。

尤其是母親,時常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幹活時,嘴裡總也哼著她最喜歡的戲曲。

她整個人看著比以前活絡了許多。

奶奶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還是老樣子。

姐姐逐漸開朗活潑了起來,臉上也恢復了許多笑容,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模樣。

為此,我心裡也美滋滋的。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過年期間,父親與母親最多也只是絆了幾句嘴。

父親對母親並沒有大打出手。

這讓我與姐姐狠狠鬆了一口氣。

“姐,你說爹他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打母親了?也不會再說一些特別傷人心的話?”我小心翼翼的問我姐。

我姐思考了一會,皺眉搖了搖頭,“俺不知道……或許他良心發現了吧!”

啥叫或許良心發現了,那到底父親是變好了還是沒變好?

這樣的回答,更加讓我內心無比忐忑。

不管了,總之是個好開頭。

我一直堅信,這樣比較溫馨的日子會越來越長。

於是我便不再過多關注父親、母親,開始貪玩了起來。

過年期間,除了走親訪友,我每天都和村裡的夥伴們四處奔跑,在田間和山野中盡情地玩耍。

我們爬樹、抓田鼠、冒險探索,無所不幹。

儘管爬樹時中途差點被凍僵。

抓田鼠耗費了一個上午卻未能抓到一隻。

上山冒險時腳底打滑,險些掉下懸崖。

但我的心情仍然無比愉快。

“小兵,你不對勁。”

回家的路上,袁大強看著我的側臉,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他發現我整個下午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最終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疑惑,偏頭看他,“俺咋就不對勁了?”

袁大強此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他突然頂了頂我的胳膊,神秘地問道:“小兵你實話告訴俺,你是不是遇到了啥好事?跟俺說說唄。”

我更加茫然了,“沒有啊。”

袁大強聞言有些不太高興,他堅定道:“你肯定有,不說算了,俺知道你沒把俺當成你最要好的朋友,你心裡一直記掛著小濤他們。”

“誒,誒,俺真沒有啊。”我欲哭無淚。

俺就是因為父親今年對俺們都很不錯,所以心情好了點而已。

還能有啥好事?

“沒有你笑的那麼開心幹啥?”袁大強不依不饒。

我很無語,我們家的事我還真不想和別人討論。

但我在村裡就這麼一個朋友。

自從小濤倆兄弟走後,村裡其他小朋友都不和我玩。

說什麼我以前不和他們玩,現在他們也不屑和我玩。

到底啥跟啥?一群小屁孩心思咋就那麼重。

我啥時候不和他們玩了?

就很無語。

現在我不想失去唯一這麼一個朋友。

只能如實交代,“大強,俺就是開心俺爹今年沒打俺媽,所以俺心情好。”

袁大強恍然大悟,撇了撇嘴,用一副憐憫的目光看著我。

我最討厭從別人眼裡看到這種目光,那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

我的心情瞬間就不怎麼美好了。

雙手緊緊地攥住,指甲割得手心刺痛,我也感覺不到疼痛。

這時耳邊響起袁大強的聲音,“就這事能讓你開心成這樣。

“俺教你一招,下次你爹要是再敢打你媽,你直接上去咬死他。

“俺就不信他以後還敢再打你媽。”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嚴肅,恨不得自個親自上嘴。

他好像也沒有要嘲笑我的意思。

是我多心了。

我忽然心裡就沒那麼難受了,緩緩鬆開了割的生疼的雙手。

他說的辦法也不是不可以用。

但我不敢,我怕……

總之就是我一看到父親那張臉就慫了。

……

這麼多年,今年是我過的最輕鬆,也是最溫馨的一年。

寒冷的冬季,寒風凜冽,大雪紛飛,凍的我兩個臉蛋又紅又蔥。

哪怕用母親編織的圍脖護著,也還是被凍傷了。

十個手指頭就更不用說了,時常紅腫、裂口子,那都是家常便飯。

母親心疼地看著我紅腫的臉蛋,再低頭看著我紅腫且裂開了口子的十根手指。

忙拿來藥膏,心疼的替我擦拭著,嘴裡還不停的抱怨著,“大冷天的,你就不能學學你姐,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別到處亂跑了。

“你看看你這雙手和臉蛋都凍成啥樣了。

“這可啥時候才能好喲。”

父親也在一旁附和,“你媽說的對,學學你姐,天太冷了,就不要出去亂跑了,風大,等天暖和了再好好玩。”

聽著父親、母親絮絮叨叨的聲音,我心裡暖暖的。

我乖巧的連連點頭,“知道了爹,知道了媽!”

一想到今天一過,父親就要去往城裡繼續工作。

我忽然有些不捨。

難得這樣溫馨的日子,但卻太短了,我希望他能多陪陪我們。

晚上吃過晚飯後,父親忽然鄭重其事的將我們叫去了屋子。

屋子內,彷彿一顆熾熱的心臟在跳動,炭火在中央熱情似火地燃燒。

其上的水壺彷彿被賦予了生命,火苗從其底部縫隙中如蛇信般微微閃爍。

它猶如狂野的舞者,在黑暗中揮舞著熾熱的舞裙。

而水壺則像一位靜靜守候的觀眾,沉默中見證著這場獨特的表演。

我與姐姐端來四個凳子,其中兩個遞給父親母親。

我們一家四口圍坐在炭火旁,炭火就像一輪溫暖的太陽,照亮了我們的臉龐,也溫暖了我的心靈。

接下來父親說的一席話,如一盆冷水,瞬間將這份溫暖的感覺澆了個透心涼。

父親開門見山地說:“明天俺要帶走小兵,讓他去城裡上學,俺回來之前已經打點好了。

“他作為插班生,去濱城希望小學繼續上四年級。”

“你說啥?讓小兵去城裡上學,你是認真的嗎?他還這麼小,沒有俺在身邊照顧,他怎麼生活?”

母親眼裡滿是震驚,她不贊同父親的決定。

不光是她,我與姐姐都很震驚,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我不想去啊!

但我知道,我沒有說話的權利。

明明大年三十剛回家就可以告訴我們,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還不是因為他已經做好了選擇,容不得我們反對。

現在說出來,也只不過是通知一下我們罷了。

果不其然,母親話音剛落,父親立馬怒了,“死婆娘,你當俺是死的嗎?

“他如今馬上就十一歲了,小啥小?

“難道你希望他一輩子待在這山溝溝裡,永無出頭之日?跟你繼續過著這窮苦日子?”

父親一席話說的母親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