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娘仨在外婆家又待了一天,見外婆情緒穩定了,第二天下午我們便回了家。

一進家門,就看到家裡一片狼藉。

院子裡全是雜七雜八的東西,這裡扔一個那裡扔一個,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垃圾風暴”。

廚房裡的鍋、碗、瓢、盆,也是橫七豎八的散落在灶臺,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餐具颱風”。

有乾淨的,也有吃完沒洗的,它們就像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四處流浪。

水缸裡的水也用完了,它就像一片枯竭的池塘,沒有了生命的活力。

我記得我與姐姐走的時候,水缸裡倒滿了水,它就像一條銀色的綢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姐姐就怕奶奶腿腳不便,所以要我和她一起去井裡打的水。

我們像兩個勤勞的小蜜蜂,忙碌地穿梭在井邊和廚房之間。

走的時候,姐姐還提前蒸了饅頭,雖然沒有母親蒸的好看,皺皺巴巴的,但吃起來味道是和母親蒸的一樣。

這樣奶奶要是不想做飯了,泡一些饅頭吃也能湊合三四天。

那些饅頭就像忠誠的守衛,時刻準備著為奶奶提供能量和溫暖。

進入奶奶屋子,一股難聞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

地上全是倒的麵湯水與茶水水漬,且已經發黴發臭。

只有我和母親睡的房子是乾淨的,因為我們走的時候,我鎖了這間屋子。

只有那間屋子就像一片淨土,沒有被世俗的紛擾所染指。

至於後院養雞與養豬的地方,更是慘不忍睹。

那裡的髒亂,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垃圾場,讓人無處下腳。

還有那堆在院子裡梧桐樹下的麥草,被撒得四處都是,活像一群頑皮的孩子在捉弄我們。

我和姐姐在外婆家只待了三天,但回到家裡,我竟然覺得走錯了地方。

“小艾,小兵,你們倆先喝口水,一會和媽一起收拾屋子和院子。”

母親剛進門,她掃視了一圈四周,然後皺著眉開始嚴肅地吩咐起來。

姐姐連忙答應:“誒,知道了媽”

母親不放心的又叮囑道:“小艾,你記得一會將你和奶奶睡的房間窗戶全部開啟透透氣,讓那些難聞的味道散快一些,這樣一會你們晚上睡得也舒服些。”

“好嘞!”姐姐一邊忙碌著,一邊連連點頭答應。

我心中堵著一口氣,彷彿有一塊石頭壓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

我透過窗戶紙,往奶奶的房間瞥了一眼。

奶奶的身影映在窗戶紙上,她就像一座沉穩的雕像般屹立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我無語地撇開視線,去廚房放下手裡裝有大白饅頭的包,擼起袖子去了後院打掃豬圈和雞圈。

我們花了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終於將所有的雞舍和豬圈打掃完成。

“終於忙完了,可累死俺了。

母親喘著粗氣,彷彿剛剛走過了一座高山。

她一屁股坐在了院子中的臺階上。

她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院子,那疲憊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那笑容就像初升的陽光穿透雲層,給我帶來一絲溫暖和希望。

這時姐姐端來凳子遞給母親,“媽,給,坐這個,地上涼。”

母親順手接過,微微起身放在屁股底下坐了下來。

姐姐又另外端來一把凳子坐了上去。

她看起來也累的夠嗆。

我狗腿的說:“媽,姐,俺去給你們倒水喝。”

母親聞言笑著誇我,“好,我兒子越來越懂事了,不僅會幹活了,還會幫媽和姐姐倒水了。”

“嗯,沒錯,俺弟現在已經十歲了,也是個小男子漢了,等過了年十一歲了,下半年他就該上五年級了。”

聽著姐姐也在誇我,我還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就像那被誇讚的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心中卻美滋滋的。

我希望我趕緊長大,最好長的比父親還要高。

這樣父親要是再敢打母親,我絕對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我就像那保護家園的雄鷹,時刻準備著隨時出擊。

但我現在的個子是真的很小,才剛到姐姐胸口位置。

宛若依偎在母親懷中的小雛鳥,期待著展翅高飛的那一天。

雖然我十歲了,但比起同齡小孩,我矮人家一個頭。

就像一顆豌豆苗,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們吃的都幾乎一樣,我不明白為啥我就是不長個?

心中的焦慮如同秋天的楓葉,紅得熱烈而沉重。

天氣漸漸轉冷,院子裡的梧桐樹葉也被寒風擼禿了。

只剩下乾巴巴的樹幹,如同老者在寒風中屹立不倒,堅強而孤獨。

在外公去世兩個月後,父親回來了。

聽說外公去世了,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在我的記憶裡,父親不僅很少回家,也好像從來沒有去過外婆家。

更別說去看望兩個老人了。

也許母親不喜他的淡漠,一直絮絮叨叨的說著。

“俺爹他走了,你作為他的女婿沒有去送他最後一程,俺們可以理解。

“那是因為你在外面工作不知道,也沒人去通知你。

“但你現在回了家,也知道了,是不是應該去俺家看看俺媽?”

我與姐姐偷偷趴在門外,聽著母親絮絮叨叨,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彷彿隨時可能跳出我們的喉嚨。

我們害怕母親再次激怒父親,引來一頓暴打。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父親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要在母親最需要安慰的時候發火。

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畢竟母親剛剛失去她的父親不久,她需要時間和空間去適應這種變化。

我希望父親能夠理解母親,給予她支援和關愛。

這樣才像是一家人。

母親的聲音對於父親而言,就像一隻不停鳴叫的蟬,刺耳而又尖銳。

父親果然有些不耐煩,他眉頭微蹙,語氣堅定,“看啥看,老丈人已經去世了兩個月了,你媽她早就走出來了,看不看又有啥區別?

“況且俺也就回來兩天,明天還得去上班,你知道不知道俺請個假有多難?”

母親又生氣又難過。

她不明白為何父親連去看一眼自己的母親都不願意,還找出了種種藉口。

她不知道他在葬禮上缺席,讓村裡人議論紛紛,說出了許多難聽的話。

當時她因為失去父親而悲痛欲絕,沒有細聽那些閒話。

但她的母親、兩個弟弟和弟妹都聽到了,他們心裡肯定很不舒服。

只是礙於她在家庭中的地位,他們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然而,對於母親這樣的小小要求,父親也不願意滿足。

這讓她感到在這個男人心中,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母親失望過後又是一陣難過,她語氣變軟,抹著眼淚卑微的懇求父親,“孩子他爹,算是俺求你了,俺從沒要求過你啥,這次就當是俺求你了。

“你騎著你那小蘋果去,要不了半個小時應該就到了。

“你不用給俺媽帶任何東西,只要你去看她一眼,她打心裡也是高興的。”

看到母親已經卑微到了這種地步,我鼻子一酸。

眼淚在眼眶裡來回打轉,卻被我硬生生地逼回去。

我與姐姐滿眼期待地看著父親,希望他能答應母親的請求。

然而,儘管母親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父親仍然沉默不語,眉頭緊鎖。

顯然他從心底裡不願意去看望外婆。

看到這樣的場景,母親哭得聲音更大了

我的心也隨著她的哭泣而顫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