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整，汽車緩緩開動，開往回鎮子的路。一路上，每到一個鎮子或經過的村莊都會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上車的或是到附近的集市買賣東西或是回家，山路變的顛簸，搖晃著車上的人都東倒西歪。技術不好的司機估計容易翻車，真是考驗駕車技術的。
一路的山，村莊，田地，路上的樹木都已經是蕭瑟的冷。即使是熟悉的乘客們都懶得交流，山村的溫度更是寒冷。吹在窗戶的氣都把玻璃外面的景色染成磨砂畫面，天雨縮著脖子，閉著雙眼，身體隨著搖晃的車子晃動著。
即使想放空思緒也控制不了，但心裡有答案，就是要在母親面前表現的平淡一點，不要隨便暴露情緒。
經過近三個小時的路程，終於，車子停在了鎮上的車站。天雨謝過盛叔叔就提著行李下了車，整理了衣服，深深的吸了口氣，拖著行李箱，走在鎮子的街道，往家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遠遠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天雨的二姐來接他來了。
天雨微笑的迎向二姐，二姐接過天雨的行李箱拉著，兩人並排著往家的方向前行。
天雨忍不住問：姐，天梓呢。
二姐轉過頭看向天雨：媽最近情緒不好，別在她面前提弟弟，好嗎？別讓媽難過。
天雨知道了答案，眼眶急湧而出的淚水在聽到二姐說別讓媽難過時就收在眼眶裡，待二姐走在前面時才肆意的讓眼淚掉落。但天雨心裡還是不敢相信，加快了步伐往家走去。
也不等二姐，步伐越來越快，疾馳的步伐代表了天雨急切的心情。
到了屋子前直接就衝了進去，在往日自己和弟弟一起玩耍的房間努力的找尋天梓的痕跡。
天梓的鞋子呢，沒了；開啟衣櫃的雙門，翻找著天梓的衣服，一件件丟在旁邊，翻的凌亂卻始終沒有天梓的衣服，沒了；楞在衣櫃前面的天雨停住了翻找，直直的雙眼盯著衣櫃，努力的想從衣櫃裡突然耵出一件天梓的衣服，可是，沒有。
天雨又跑到別的房間，衣櫃裡依然沒有找到天梓的衣服，沒了。往日擺了玩具的房間，對，天雨突然想起，又跑向另一個房間。開啟門，映入眼簾的空空如也，一個天梓的玩具都沒了，沒了。
只有桌子上玻璃蓋上的照片裡有一張雙手叉腰，目光霸氣，那是天梓的照片。天雨死死的耵著照片，努力的希望耵住的照片裡找到天梓能告訴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等哥哥回來啊。
天雨的眼淚如湧泉汩汩流出，聲音發不出來，想問為什麼，真的就這樣離開我嗎。找不到任何天梓活著的證據，天雨終於哭出了聲音，二姐已經在門外默默的流著眼淚。靜靜的看著陶淘大哭的天雨，還好此時的母親不在家裡。
天雨後來問母親，母親說去了田裡。因為夢見了天梓，天梓在田邊向她笑，對母親說對不起，沒聽媽媽的話，跟她一起去幹活，或許就不會發生了。母親就坐在田邊上，彷彿能看見天梓似的就在那坐著，坐著，直到天色漸黑才回家。
回到家的母親看見天雨，耵了天雨好久。此時的天雨大哭過後已經恢復平靜，看著母親盯著自己看，天雨知道母親肯定想從自己這裡找尋天梓的影子。直到天雨喊了聲媽，母親才回過神來說：回來了，兒子。
天雨眼神複雜的點點頭：我回來了，媽。
母親又是呆愣了一下：回來就好。然後去準備做飯，到了廚房發現二姐已經在做了，就去了房間。
天雨沒有跟著母親去，怕影響母親的情緒，也怕自己在母親面前繃不住會哭。
天雨坐在客廳裡呆呆的望著，小天梓的身影又在腦海中浮現。
咯咯咯的笑聲，呀呀學語的喊哥，哥。蹣跚的步伐向天雨撲過來，天雨笑著，彷彿真的看見了小天梓。
這時候，二姐端著煮好的飯菜，看著呆呆看向一邊的天雨在笑。
二姐：天雨，去喊媽吃飯。
天雨才回過神來愣了一秒說好，就直奔母親的房間。敲了敲門，沒有動靜。天雨又敲了敲門，還是沒有反應。天雨推開房門，看見母親正在端看著天梓的照片，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天雨喊了聲媽，沒反應。提高聲音再喊，母親才回過頭看向天雨。
天雨：媽，吃飯了，二姐已經做好飯菜了。
母親應了聲恩，放下手裡的照片，起身，臨走前又瞥了眼看向桌子上面的照片。
吃飯的時候三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咀嚼的聲音。吃完飯，二姐又收拾了碗筷去沖洗。
而坐在餐椅的母子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耵了好久，母親像是突然回神的樣子：天雨，在學校怎麼樣，吃的慣嗎。
天雨錯愕一會微笑的說：恩，吃的慣，跟我們吃的差不多，同學們都挺照顧我的。
母親柔聲的說：跟媽說說你的情況，都給我講講。
天雨笑著說：媽，都給你的話，講起來估計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母親繼續說：那就講你想講的。
天雨於是繪聲繪色的講著學校情況，母親聽的眼睛都亮了。天雨：就是去學校太遠了，我們小鎮到縣城要近三個小時，縣城到省城八九個小時，然後得坐公車或打的去火車站，路上又近一個小時，火車站到XX市又得十三四個小時，市區到學校又得坐近一個小時的公車到學校路口，然後就只能走路或者坐摩托車去學校，走路起碼二十分鐘。我簡直就是唐僧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啊。
母親聽天雨講到最後都笑出了聲音，二姐聞聲而來。看見有說有笑的母親，心裡在想：還得是弟弟，才能讓母親開心。這幾個月，母親哪裡有笑容，整天都是呆呆的。
二姐是從弟弟出事後，父親就讓二姐回來照顧母親，擔心母親想不開。
也是今天起，母親似乎恢復了往日神采，天雨後來才知道，母親在家人面前也是在掩飾自己的情緒，把它藏心底。
春節很快就到了，春節前集市的時候，母親就帶著天雨和二姐逛集市挑挑撿撿好久才買了新衣服，但看著母親開心，天雨就覺得值得。
春節，一家人團聚的日子，父親，母親，大姐，大哥，二姐和天雨。都在避諱的說著無關天梓的事情，都在避免說起天梓。
小鎮的春節是熱鬧的，除夕，臨近中午，各家各戶就開始貼春聯，放鞭炮。到處是煙霧瀰漫，鞭炮聲吵的耳朵都受不了，但人們還是很歡樂的一年又一年的持續著傳統。
天雨家，天雨早已經洗澡換好了新衣服，因為要煮水，大家輪流洗，天雨比較閒就可以先去洗澡換新衣服。大姐，二姐忙碌著中午的飯菜，母親在準備拜祭天神，父親交代哥哥去貼春聯準備放鞭炮，天雨負責傳遞母親拜祭完天神就立馬放鞭炮。
看著母親準備的一桌祭拜天神的物品，插著香點燃著，有酒，有肉，有水果，母親在嘴裡唸唸有詞的說著天雨聽不清的華語，三鞠躬後，又燒了紙錢，祭拜完母親讓天雨去叫哥哥可以放鞭炮了，於是，天雨跑出去來到屋門口，喊：可以放鞭炮了，哥。
貼了春聯等待的哥哥天誠馬上用早已經點燃的香靠近著鞭炮的引線，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天雨捂住耳朵躲一邊，哥哥點燃鞭炮就跑到另一邊，偶爾飛閃過來的鞭炮嚇的人一大跳。
很快，鄰居那裡也傳來了鞭炮聲，四周響起了鞭炮聲，也響起了歡快的叫喊聲。真是歲歲年年換新衣，聲聲歲歲迎春節。
鞭炮的聲音會響很久，準備吃飯的天雨家，面對面都得靠喊...
父親喊：天誠，天雨，準備吃飯啦。
天雨喊：好。天誠在外面的另一邊：啊？
父親和天雨繼續喊：吃飯啦。天雨則配合著做吃飯的動作，天誠才跑過來。
一家人在餐桌上，嘴裡說著祝福的話，然後父親說吃團圓飯了，一家人才動筷子，天雨看著滿桌子的菜，好豐盛，開心的夾著自己喜歡的菜塞進嘴裡，吃的喜笑顏開。或許是看到天雨的笑容，一家人也逐漸吃的歡樂。
......
春節很快就過去了，上班的父親回去縣城上班了，哥哥天誠也去了省城，大姐是代課老師放寒假中，二姐準備在縣城先找份工作等父親訊息，父親說等九月份有名額讓二姐去讀護士學校。
日子一天天過去，家裡就剩下母親，大姐和天雨，二姐去了縣城打工去了。
天雨回學校的日子越來越近，春節期間，所有人都沒有說天雨的不是，畢竟天雨回來像是恢復以前的樣子，只有天雨知道，自己一直在偽裝。偽裝成原來的樣子，開朗，活潑的樣子。偶爾還會跟母親撒嬌，母親嫌棄的說：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撒嬌。天雨就笑。母親也笑了。
這天，是天雨要離開小鎮去縣城準備返校的日子。母親說送天雨去車站，天雨把行李箱都收拾好了。和母親一起朝車站走去。
一路上，母親叮囑著天雨，畢竟第一次天雨一個人獨自返校。天雨聽著母親的叮囑，笑著應好的。母親就開心的笑。
到了車站，沒想到又是盛叔叔的車，天雨和母親都跟盛叔叔打了招呼。
盛叔叔笑容滿面的說：天雨要返校了吧，嫂子來送天雨。
母親笑著說：是啊。
盛叔叔看向天雨：上車吧，天雨，乘客不多，車子馬上就開了。
天雨轉頭看向母親：媽，你回去吧。
母親應允著，看著天雨提著行李箱上了汽車，很快，汽車就緩緩開動了。
天雨站在汽車過道上看著母親在車尾後面耵著車子，天雨開啟窗戶伸出頭和手看向母親揮手。母親仍然待立在原地，開動的車子把母親的身影越拉越小，母親依然沒有轉身回家。天雨就這樣看著越來越小的身影，直至不見，心裡頓時酸酸的，眼眶泛著淚花。天雨也定定的站在汽車尾部，好久，才轉身坐下。
